林书明瞪起眼睛吼了起来:“没我点头,你敢住到上海来?”
“你要我走?”林夫人气得浑身打颤:“不是我帮你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你那几亩地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你什么事都不干,就想在外头花天酒地,没门!”
“你辛苦了什么?我们家有田有地,让你辛苦了?”
林书明气势汹汹的盯住林夫人:“你快些给我滚!”
听到林书明口口声声的让林夫人滚,常妈实在听不下去了:“老爷,你说要我家夫人滚,那你先把我家夫人的嫁妆给赔出来再说!你们林家分家的时候,你大哥分了大头,你只得了一块地产,几十亩,就够老爷你挥霍几年的,夫人苦苦求着你不要卖地,最后都给你卖了,现在你在上海,每次回家讨要银元,都是我们夫人的压箱钱,都是我们夫人嫁妆里的田庄的租子,你吃我们家夫人的,还有什么本事让我们家夫人滚?”
常妈看着自家小姐从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变成一个市侩妇人,从不知世事到斤斤计较,她的小姐这一路上走得着实辛苦。可即便妇人牺牲了这么多,老爷还是不体贴,一点没有感激过她,相反动不动就骂她,让她滚,常妈觉得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都说男人年轻不懂事,年纪大些就会知道体贴家里人,可是老爷到了四五十岁上头还是这样混账,估计这一辈子是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常妈气势汹汹的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拿着笤帚站在那里,瞪眼望着林书明,就如一只凶悍的老虎,随时准备扑过去一般。
林书明看着这样的常妈,有些害怕,朝后边挪了一步。
阿大在后边看着气氛很僵,。赶着上来进行调解:“亲家老爷,我跟你说啊,一家人在一起齐齐整整的才是幸福美满,现在你一个人在上海,亲家太太带着两位亲家小姐在苏州乡下,一个家两处地方住着,算什么呢?怎么着也该要住在一处嘛。”
阿大说话特别和气,轻声细语——在方家几十年,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吵闹,阿大根本不习惯那种泼妇骂街式的凶悍。
林书明还没回过神来,这边又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说道他,而且竟然称呼他亲家老爷,这让他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家里办了喜事?怎么都没通知他呢?
“她是谁?”林书明看了阿大一眼:“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说话了?”
“父亲,她是琮珠的家人,我和琮珠又结婚了。”
林书明将阿大介绍给林书明:“你对她别这么不客气,琮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大家都是一家人。”
“什么家人不家人的?”林书明被他绕得七荤八素的:“你和方琮珠又结婚了?那她这次带了多少嫁妆过来?”
林思虞只觉心里头一片愤怒,他父亲心里就只记得钱,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父亲,琮珠有多少嫁妆,不管你的事情,也跟我没有关系,那是她的钱由她支配。倒是你可要记得那笔债务,借了她一万块大洋还没有还呢,你得想想怎么样筹钱还给她吧?”林思虞白了林书明一眼:“你现在的薪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只不过也不着急,慢慢还,总要还清楚的。”
“你这小兔崽子,用你媳妇几块钱,你就扣扣索索的记在心里了?”林书明开始咒骂起林思虞来,他本是半醉的状态,又手里些刺激,骂出那些话来实在难听。
林夫人见着林思虞挨骂,心里头也难受,赶紧上前来维护儿子:“你这个没脸没皮的,思虞现在还念书呢,就知道给家里攒钱,你就会大手大脚的花钱!好好好,你神气就神气,以后你别要到我手里拿一个铜板!”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夫人可是掷地有声,态度坚决。
“你说啥?不给我钱花?”林书明暴怒起来:“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分家时得的田产已经被你败光了,现在家里的收成都是我的嫁妆里出来的,没有我你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呐!”林夫人气鼓鼓的,以前她见着林书明总是有些胆怯,毕竟丈夫就是天,他说的话就该听从,可现在瞧着林书明这模样,不反抗大概自己是过不了好日子,只能横下心和他吵闹。
林书明见林夫人态度坚决,顿时就蔫巴了。
分家的时候,他只得了几十亩地,他吃喝嫖赌,几年里头把这些家产败得差不多了,心里头就打起了林夫人嫁妆的主意。
林夫人出嫁的时候,娘家打发了几处小小田产,林书明一心想要拿一两块去变卖了供他花销,可林夫人在这上头寸步不让:“思晴思巧出嫁的时候每人总得要打发一点田产和压箱钱,免得她们在婆家被人看不起,剩下来的都是要给思虞和他的孩子们的,总不至于说爷爷奶奶无能,一点东西都不给他们留罢?”
讨要了几次,林夫人死命都不肯拿出来,林书明只能放弃,转而问她要钱。
对于林书明要钱这件事情,林夫人是这样的态度:只要不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还是愿意给的。
见着林书明蔫巴了,阿大赶紧又在一边劝:“亲家老爷,现在亲家太太与亲家小姐们都到上海来了,你还说什么呢?大家都是要齐心协力朝好日子上边奔的对不对?不能老是想着自己快活自在。亲家老爷你现在也这一把年纪了,还能跟以前年轻时候比么?年轻时不懂事,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要顾家啦。”
阿大心里头是在替林夫人生气的,相比她家夫人的丈夫,这林书明简直就是个渣渣。
“思晴思巧也来上海住?”
林书明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两个女儿,只觉脑袋有些疼:“我就租了这么个小公寓,还能住下多少人?”
两间房,住一家六口人?特别是那个常妈,每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自己看见她就倒胃口,要是每天都对着这样一张脸,保准要吃不下饭。
见着林书明口气软了,林夫人很开心,指了指林思晴与林思巧:“我们刚刚在这层楼给她们租了个单间,常妈也和她们一块儿住,到时候到走廊上弄饭菜烧水,以后你不用到外头花钱吃饭,要节省不少开支。”
林书明腿一软坐在了沙发上,有一种被软禁的感觉。
照着林夫人的说法,他以后出去寻花问柳的机会要少许多,而且不能带回家来,只能到外边去鬼混——鬼混还得把握时间,毕竟她在上海这边蹲着了,什么时候都得掐着点儿来,要是发现自己行为不端,不知道这婆娘会不会把钱卡得死死的不给自己用。
“亲家老爷,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住在一块儿的。”
阿大又开始用最温和的声音念经,听得林书明无比烦躁,想冲她发火,林思虞的眼睛盯着他,好像在警告他不许乱来,再看看这边,常妈的笤帚还没有松开。
“你暂时住下吧。”
林书明决定服软,毕竟他手里没什么钱,全得仰仗林夫人。
这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林夫人欢欢喜喜的住了下来。
常妈代表林夫人送别阿大和林思虞,出了那幢楼,阿大拉着常妈的手谆谆教诲:“原来你们家老爷是个没钱的,你们还怕他什么?要是对你们神气,就不给他钱花,没钱的时候他自然会来讨好你家夫人。”
“唉……你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脾气实在太坏了。”常妈叹气摇头:“有时候他凶起来跟疯子一样。”
“打他啊,你们两个一起还怕打不过他一个?笤帚什么的别用了,下次拿棍子!我跟你说,有些男人很贱,不用棍子打是不会清醒的。”阿大抓紧了常妈的手,语重心长的面授机宜:“棍棒底下出好人!你们家老爷就是被你家夫人给惯坏了!不听话的男人,就得打!你是跟着你们家夫人从她娘家过来的,责任就是要照顾好她,你看她受委屈还能不帮她出气?”
常妈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我是早该要动手了!”
两个人嘁嘁喳喳商量了一阵对付林书明的法子,这边林思虞已经喊住了一辆黄包车:“婶子,可以走了。”
作为两个忠心的陪嫁丫鬟,阿大与常妈一见如故,算是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听到林思虞喊她,阿大这才依依不舍的与常妈告别,临行还很亲热的和常妈说,下次亲家太太在家里没事情做可以来江湾这边串串门儿,两人继续切磋如何帮助自家夫人过上好日子。
回到江湾这边已经夜深,可林思虞却没有睡意,回到房间坐在桌子前,怅怅然的不知道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