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一边干活一边说些闲话,山里人没什么隐私的概念,一天的时间,柳侠他们就知道了很多他们之前不知道的村子里的事。
牛三妮她娘在柳长青他们从京都回来前一星期就下葬了,一直厚道老实的柳福来现在命令牛三妮儿,没事不许让她娘家的人来他们家。
柳淼已经有过好几次说亲的经历,但都是连面都没见就结束了:附近村子里好点的闺女人家父母一听说是牛三妮儿的儿子,说啥都不愿意;
马寨有两个姑娘对柳淼有意思,可和柳淼回来一次,都是没走到上窑北坡一半就不走了,回去后事情就黄了。
柳淼对柳凌说:“我基本决定打光棍了,人活着真没意思。”
柳凌自己光棍一个,从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牛墩儿他妈也已经死了,没有了牛花萍隔三差五地过去给她翻身擦洗,她身上很快就生了褥疮,褥疮传染起来很快,感染起来也很厉害,她能熬到今年,村里人都觉得有点意外。
牛墩儿他妈的死也没能缓和他和牛勺之间的矛盾,牛花萍死后牛勺不让她进村,牛墩儿至今对这事耿耿于怀,父子俩每天一个锅里吃饭,却形同路人。
让他们吃惊的还有一件事,就是牛墩儿那个被父亲和哥哥绑回娘家去的丑媳妇杨书焕,她现在一个人住在远离石头沟的一个小窑洞里。
杨书焕被绑回娘家没多少天,就又被父亲用来为哥哥换亲了,成亲那天,她挣脱了捆绑,一头撞在院子里当凳子用的一块大石头上,当时真的是血溅三尺。
男方看到那种情况,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人了。
杨书焕没死,额头上留下一个很大的疤,变得更丑了,他父亲和哥哥不再管她,也就是不再养活她了,她主动离开家,自己挖了个仅能容身的小窑洞独自生活。
柳森和建宾说这事时大家都在一起休息喝水,牛墩儿就在旁边端着一碗白开水慢慢的喝,始终没说一句话。
柳凌忽然对柳魁说:“大哥,咱那本《简爱》在哪儿搁哩?等牛墩儿走哩时候给他看看吧!”
柳淼说:“在俺家哩,我跟柳森俺俩正看哩。”
柳凌想了想,又说:“那,《青春之歌》哩?”
建宾说:“柳魁哥借给我了,我看完本了正想来还哩,金环她几个看见了,非看不可,我就……”
喝完了水大家又继续干活,后半晌牛墩儿一直都闷声不响。
该吃晌午饭了,柳福来他们都要回家,柳魁也没有巧让客,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干点活很正常,这种情况大家都没有留饭的习惯。
牛墩儿说他有点事,下午就不过来帮忙了。
他和柳福来他们一起走到坡口的时候,柳凌忽然跑过去叫住了他:“牛墩儿,我觉得,其实,不光是那些长相好哩姑娘懂得,懂得——”
柳凌权衡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而‘爱情’这个词,他对着家人和村人真的说不出来:
“我的意思是,就跟好多漂亮的女人其实性子又刁又泼一样,也有可多长相平常,或者说有点丑的人,其实心里有情有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你明白我哩意思吧?”
牛墩儿怔怔的看了柳凌一会儿,低着头,慢慢的沿着坡走了。
一家人坐在堂屋吃饭的时候,柳魁忽然问:“小凌,你咋忽然想起来对牛墩儿说那些哩?你是觉得那闺女老可怜吧?”
柳凌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大哥,我说哩不都是事实吗?生成啥样谁也不能自己做主,而且还没法通过后天努力去改变,谁也不能说,长相丑的人就没心没感情,你说对吧?”
柳长青吃完饭出去的时候,拍了拍坐在小凳子上的柳凌:“孩儿,你长大了。”
第68章 在家里
柳侠一回家,猫儿早上去学时就变得特别艰难,如果不是柳长青在那里镇着,柳凌他们估计柳侠真敢让猫儿不上学,只等考试时去一晌拉倒。
柳侠对荣泽的学校都在阴历二十二以后放假真的是颇有怨念,猫儿每天早上从热被窝里爬起来时睡不醒的模样都让他的怨念更加深一层,不过好在也就三四天时间,猫儿他们星期四一上午时间考完两门课。
星期四早上,柳侠想直接和猫儿一起去学校,等他考完中午再和他一起回来,柳魁抓着脖子直接把他拎到炕上:“今儿你别去送孩儿了,你搁教室外等着,孩儿还会有心考试?”
柳侠以为柳魁跟他开玩笑呢,可等猫儿吃完饭真该走的时候,他发现大哥是真的不让他去送猫儿,猫儿也认真的对他说:“小叔,你别去送我了,你要是在外头,我肯定光想跑出去看你,就该考不好了。”
柳侠想了想,答应了:“那你乖乖考试,今年小叔给你做个漂亮哩大奖状。”
猫儿十二点考试完从教室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光秃秃的大杨树下冲他笑的柳侠。
风很大,柳侠短短的碎发也能被吹乱,猫儿被柳侠抱的高高的,用小手给柳侠梳头发。
他们站在柳蕤的教室外等他出来的时候,猫儿的语文老师和另外两个年轻老师从旁边走过,他笑着说:“咦,柳岸都这么大了还一直让叔叔抱着?”
柳侠笑着回答:“今儿太冷了,我给他暖暖,他的手都冻僵了。”
今天差不多就算放假了,只要等到二十二来拿通知书就可以了,和柳侠他们一路回柳家岭的,这次还有柳长兴的二儿子永宾和关二平的儿子关强。
永宾和关强都是今年该上四年级才来的望宁,他们平时不回柳家岭,晚上去罗各庄住,柳长兴和关二平虽然不是正式工,没有单独的宿舍,但住一个大屋子的都是长年在一起的同事,对孩子晚上去住也没人说啥。
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柳家岭多远大家都知道。
同是一个大队的,柳长兴和关二平对柳长青家又有着特别些的情分,所以永宾和关强对柳侠并不陌生,但看着现在穿牛仔裤、羽绒服,时尚英俊的柳侠,他们开始还是有点拘束,不过也就一会儿,柳侠和猫儿的语文老师说普通话,出了学校还是一口地道的土话,俩孩子让他问了几个问题后,马上就随意了起来。
猫儿年龄还小,不能让他过长时间走山路,过了付家庄,柳侠就背着他走,猫儿是不想让他背的,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柳侠,就老老实实地爬上去了。
柳魁平时来接猫儿和柳蕤的时候,都是从上窑北坡下面把猫儿背到坡顶,其他的路猫儿自己走,柳侠从付家庄开始背,打算把猫儿背到北坡一多半的地方,最后的三分之一路程坡度迅速变得陡峭,猫儿肯定不会乖乖让他背着的。
可他们刚走到上窑坡一半的地方,拐过一个非常急的弯,柳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石头上、靠着西边崖壁休息的柳茂,他们之间距离不足二十米。
柳茂扭头也看到了他们,片刻的愣怔之后,他站了起来,立在原地。
柳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和柳茂说不说话他都不自在,他也感觉到了背上的猫儿有点僵硬。
把猫儿往上颠了颠,柳侠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在柳茂跟前停下,但没说话。
柳茂和柳侠对视了一下后马上就转开了头,他身上背着一个半旧的背包,他把背包往前面转了些,蹲下身体,对柳蕤说:“来孩儿,二叔背你一会儿。”
柳蕤也还不满十岁,又从小身体比较弱,平时柳魁也都要背他一段路,柳侠本来是打算过了上窑,下了过于陡峭的南坡后把柳蕤背到弯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