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说:“我知道。伯,咱这儿啥时候要是能通电就好了,咱这儿要是一通电,我马上就给咱家买个电视,叫你,还有俺妈俺嫂她们,就搁咱家哪儿都不用去,也能看到外面哩世界样!”
柳长青说:“咱家有个收音机就比别人家强太多了,别胡想,带好孩儿,好好工作就中了,家里哩事你不用管。”
柳侠说:“我都工作该挣工资了,家里哩事我当然也得管了,俺六哥还没挣工资哩都一回往家寄恁多钱。”
柳魁说:“孩儿,咱家一个月有三两块钱就能过可好,大哥现在一个月挣三十多哩,您以后挣了工资都存着吧,城里头喝一口水都得花钱,尤其是你还带着咱猫儿,更不能手里没个保底钱。”
柳侠心说,那个破厂子成天停电,你一个月哪挣得了三十多,能挣二十就不错了,还骗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儿。
但他没说出来,反正他以后离家近,家里需要什么他都知道,到时候他只管往回买,大哥还能给扔出去不成?
一群人在河里玩了个痛快,出来后套上衣裳去下边看柳长春,柳长春这一星期除了偶尔上来吃顿饭,其他时间都在家里编凉席。
柳侠一看到搭在木架子上、只完成了不足五分之一的凉席就惊讶的叫了出来:“叔,这真是你编哩?这也太像了吧!”
猫儿也对着席子上的两排红色图案大叫:“爷爷,你咋给狗和小猴子编哩这么好看呀?”
柳长春手里的活儿都没停下,乐哈哈地问猫儿:“待见不待见孩儿?”
猫儿过去趴在柳长春背上大声说:“待见,爷爷你编哩真像,我可待见可待见。”
柳长春欣慰地说:“你只要待见,爷爷就放心了。”
柳海从柳长春身边一堆放得特别整齐的篾子里拿出两根递给柳侠:“你看看,咱叔为了把狗跟猴子编哩更细致点,把席席篾劈哩多细,这么大一个围席编下来,得多费好几倍哩工夫,要是用平常哩席席篾,就是编图案,咱叔一个星期也编好了,可现在,他才编了那么一点儿。”
一般用高粱杆编席子,篾子都是劈成跟1.5公分左右宽,可柳长春这次把所有的篾子都劈得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左右,这样编出来的图案会精致很多,但从准备材料到最后完成,真的要费很多工夫。
柳侠觉得特别过意不去,他对柳长春说:“叔,你就编成俺屋里现在用哩那样就可漂亮了,别费这么大劲儿劈篾子了。”
柳长春说:“我啥忙也帮不上你孩儿,就会编个没啥大用哩席子、拍子,您待见,叔又能编好,那就给您使劲往好里头编,就是会叫您多等些天,铺哩席不能编这种图案,会硌得慌,我还是用粗篾编哩,你看中不中,要是觉得不好,我再给您编。”
往床上铺的席是红白相间的、最普通的如波浪一般的花纹,但高粱篾也是柳长春一根一根精心挑选出来的,所以花纹特别均匀,整个席子看起来非常精细,柳侠和猫儿都很喜欢。
柳长春吃过午饭已经坐了大半晌,谁叫都不起来,一直忙活席子,现在柳魁一个眼色,猫儿过去拉着他叫了两声“爷爷”,他就站起来跟着大家来到了上边。
柳钰偷偷对柳侠说:“要不是猫儿老粘你,我非得叫他搁家住几天不可,俺伯天天这样一天到晚坐着编席,一动不动哩,我都怕他会出毛病。”
柳侠说:“你就对俺叔说,你要是因为编席出点啥毛病,村里人又该往猫儿身上编排了,他肯定一下就起来了。”
晚上十一点多,柳魁、柳川、柳钰都回自己窑洞里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柳海、柳侠和猫儿。
柳侠盘腿坐在炕上,看着猫儿跟个小守财奴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大手绢包,把里面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数出来一千八递给柳侠,嘴巴撅得老高:“咱就剩一点儿钱了,你教了人家恁长时间才挣哩钱,他们一个电视机就快给你要完了。”
柳侠看着猫儿的样子,真有点后悔,不该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他来保管。
去年暑假开学的时候,他给了柳葳十块钱,猫儿和柳蕤各五块,让他们平时自己买点小东西或冰棍、火腿肠之类的零食,谁知等他寒假回来,猫儿的钱一分没动。
他问猫儿柳蕤花了没有,猫儿说柳蕤花了一块多,主要是给他自己和猫儿买冰棍了。
柳葳他没问,估计跟猫儿一样,一分没花。
他问猫儿为什么不花,猫儿说:“我知道这是你去给人家补课挣哩钱,你天天恁冷跑恁远去给人家补课才挣这一点钱,我不花,我攒着以后给你买好东西。”
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猫儿保存,是想让猫儿知道他们其实有很多钱,根本用不着俭省到一根冰棍儿也舍不得吃,可他当时真没想到,花这些钱的时候小家伙会心疼成这样。
他对猫儿说:“孩儿,小叔以后还会挣更多哩钱,可快咱哩钱就又回来了,你别心疼了哦!”
柳海特别高兴,柳侠能买大彩电,他觉得跟家里买是一样的,他大大咧咧地对猫儿说:“孩儿,旧哩不去新哩不来,钱也一样,这些钱花了,您小叔可快就能再挣其他哩钱。
就是他不挣,还有六叔哩,六叔现在一张画就可以卖几百,以后多画几张,给您小叔叫他卖,卖哩钱都是您俩哩。”
柳侠说:“你就吹牛吧,把你给我新宿舍里准备哩画都拿出来叫孩儿俺俩看看,要是孩儿不待见,我可不要。”
柳海说:“才画了一张小哩,我想后儿跟着你去,我老想看看你哩宿舍,再看看你打算挂画儿哩地方,给你量身定做,画出来才有意思嘛!”
柳侠特别想让家里人都去看看他的宿舍,可柳长青不准,他也没办法。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猫儿:“孩儿,你跟您小蕤哥说了没?”
猫儿还没有从即将有人抢去小叔那么多钱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柳侠的话:“说了,我还跟他说咱那儿可美,天天都能吃烩面,咱可快还会买大彩电。
可俺小蕤哥说:‘再美我也不去,你看你头上叫蚊子咬哩疙瘩,还天天黑热哩搁地上睡,我老怕热,更怕蚊子咬,我才不去哩。’
我再跟他说也没用,他还说荣泽没凤戏河,要是去了县中,天天都得上夜自习,他宁愿天天往望宁跑,也不想上夜自习。”
柳蕤信念坚定,柳侠精心安排的策反工作全面失败,柳蕤还把猫儿偷偷策反他的事大张旗鼓地通告了全家。
柳魁难得的非常严肃地对柳侠说:“小侠,你带着猫儿上班就已经叫大哥觉得心里不得劲了,带小蕤哩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哩,你要是再胡生法儿,给我玩釜底抽薪哩把戏,大哥可生气了哦!”
柳侠颓丧地倒下,脑袋在柳海的肚子上来回地晃荡,把柳海难受得直咧嘴,柳侠还嘟嘟囔囔地跟他诉苦:“你说咱大哥咋这么顽固哩,小蕤还没跟我去过哩,他咋就认定小蕤去了会让单位人小看我,以后会耽误哩我连个媳妇也找不到,说不定正好有个貌美如花哩姑娘人家正好特别喜欢小孩儿,看见我带着猫儿和小蕤还特别高兴哩!”
柳川看看坐在身边的大哥,拍了拍柳侠的头,没说话。
星期日中午,柳侠吃糖糕和鸡蛋粉条槐花韭菜馅儿的菜角太多了,撑得差点坐不下。
他吃的菜角有三个是猫儿包的,特别大,跟柳莘的鞋子差不多。
猫儿一天差不多都跟在孙嫦娥和秀梅身边,跟着他们学做饭,柳侠一过去他就把柳侠推开:“你去耍吧小叔,我能学会。”
一家人都笑柳侠养孩子养出功劳了,猫儿这么小就知道孝顺他了。
星期一早上,柳侠贼心不死,鼓动专门起来送猫儿的柳蕤跟他们一起去荣泽,被柳魁使劲儿在屁股上来了一巴掌,柳蕤幸灾乐祸地大笑,所以和他们一起来荣泽的,还是只有柳海一个人。
和柳川约好了晚上过来的时间,看着他开车离开,柳侠、猫儿和柳海刚一进单位的大门,门卫的赵师傅就从窗口对他招手:“柳侠是吧?快来快来,你的信,你的汇款单,哎呦,光汇款单就两张呢,还有这么多信,天南地北哪里的都有。”
三个人一起跑过去,柳侠接过那一大摞东西,看一个高兴地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