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有点刺眼,柳凌牵着小萱,看他在矮石墙上慢慢地走,小家伙一只手让他牵着,另一只本能地伸开保持着平衡,看上去更像个漂亮的小雪人了,小雪人边走边叫号:“一啊(二)一,一啊(二)一,我系(是)解黄(放)军,一啊一,一啊一……”
远山在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无数个画面在柳凌脑子里旋转,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的心痛更加重一分。
柳凌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想,可他的心管不住他的脑子,回忆如春日开凌的江河,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冲撞着他的心,每一波每一个画面都有那个人的影子,他觉得自己的心要炸裂了。
那个人把自己的计划一条条详细地给他讲解的样子,庄重而坚定;
那个人想象着计划成功时的样子,快乐而期待;
那个人因羞耻而难得地红了脸却硬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孩子似的要强可爱;
那个人抱着枕头摇摇晃晃地对他说:“看,就是这样,我什么都会,绝对比你老练,你到时候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当……”
“徐徐,好孩儿,不哭。”
小萱软糯的声音和温暖的小手把柳凌拉了回来,他捂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小萱抱了起来,蹭蹭他的小脸:“叔叔是大人,大人都不哭,叔叔是叫日头照哩了;小萱,你会叫‘五伯’吗?‘五爸’‘五爹’也中,来,叫一声。”
小萱搂着他的脖子:“徐徐。”
柳凌笑着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小笨孩儿,连五爹都不会叫。”然后,在小萱欢快的笑声里,回到了窑洞。
今天是元旦,柳侠和猫儿、小蕤、晓慧是昨天晚上半夜到家的,四个人到家的时候都是一身的雪,看着非常狼狈,但精神都很好,欢呼着终于和大部队会合,找到了组织。
柳海和丹秋在荣泽住了七天,四天前就回来了,因为当时天气预报说,马上就会有一场大范围的降雪,虽然几个人都想让柳凌再养几天,但柳川和柳侠都觉得柳凌的身体只是走几十里山路就够让人担心了,如果再是雪路,柳凌铁定吃不消。
回到家那天晚上,柳凌和柳海他们在堂屋坐着和家人一直说话说到快十点,最后连柳海都坚持不住回他们自己住的窑洞睡了后,孙嫦娥又把柳凌喊到了她和柳长青住的窑洞。
她对柳凌说:“孩儿,你哩事您伯跟您大哥都跟我说了,是妈老了糊涂了,成天说记着您二哥哩事,搁婚姻事上再不逼您了,可自己不知道哩时候,就又犯了糊涂。
小凌,人这大长哩一辈子,哪会没一点不顺心哩事咧孩儿?从古时候到现在,光是戏里头嫌贫爱富攀高踩低哩人有多少?遇见这种人,是咱一时走了背运,为这种人伤了自己不值得。
这世上当娘哩,没一个不想叫自己哩孩儿好哩,都是光想叫孩儿快点长大,早点结婚娶个好媳妇,这样有一天自己突然有点啥事,或者老了、没了,孩儿搁世上也有个可心哩人疼着,有个可心哩家过着,当娘哩就是走了也放心。
可是孩儿,您就是真找不来那么一个人,就是真一辈子打光棍儿,当娘哩也不会嫌弃。
孩儿,想叫您早点找个称心哩人,不就是想叫您早点自己有孩子有指靠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多少人生了一大群孩儿,年轻时候为了养孩儿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等老了,孩儿们推来推去,不还是没人管?
有些没孩儿们哩,一辈子过哩舒舒坦坦清清气气,不受一点难为,到老也没见就死到路边让狗给拉吃了。
其实啊,这人非叫孩儿们结婚,非叫生孩儿,可多都是怕外人笑话,你要是真想开了,谁哩日子谁过,那些爱没事瞎议论别人哩,你把他们哩话都当放屁,那还怕啥咧?
孩儿,我跟你说这些哩意思,就是叫你知道,妈以前总催着你谈恋爱结婚,是想叫你过好咧,要是你总也遇不到合适哩闺女,妈也不会寻死觅活逼你,你要是真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儿,妈也不会真给你找个姑娘,牛不喝水强按头,非叫你跟她结婚,妈不会,听见没?
你就是一辈子不结婚,没孩儿,妈也一样待见你,心疼你。”
柳凌不知道父亲和大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母亲既不过分伤心自责,又能接受他不结婚这个事实。
孙嫦娥为了能让他安心地渡过回家后的第一个夜晚,特地找他说的那些话,让柳凌内心在感激之余,愧疚和自责到无以复加。
这几天,孙嫦娥除了半晌给他蒸个鸡蛋或做点其他松软好吃的食物,在他面前没有表现出过一点的异常,可柳凌不经意间回头时,却总会发现她在后面默默看着自己的忧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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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凌的心时时被折磨着,这几天里,他看到家里几个小一点的每个孩子,都会想,如果这是我的孩子,俺妈心里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吧?
一大家人热闹地吃着饺子,柳长青忽然问丹秋:“妞,您那边结婚,都有些啥规矩?”
第202章 你的喜 我的悲
丹秋楞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柳长青的意思,有点害羞但却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没有什么规矩,柳海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就可以了。”
柳长青都忍不住为这孩子的简单直率笑了:“这我知道,我说哩是一些风俗,咋选吉日、咋过礼之类哩,您家那边有这方面哩规矩吗?”
丹秋看着柳海,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哥哥结婚就是去教堂举行婚礼,我妈妈想让我举行中式婚礼,我妈妈说,她一直都觉得中式婚礼是最符合人们对婚姻美好的期待的。
拜天地,请天地作证,两个人会永远相亲相爱,不离不弃,和天地一样长久;
拜高堂,孩子在结婚以前都是由父母辛苦养育的,找到了相爱的人要独立生活了,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确认彼此的地位并认可其中所包含的责任与义务,是应该也是必须的;
夫妻对拜,是昭告众人也是在告诫新婚夫妻,婚姻,是需要互相尊重的,尊重是爱的前提,只有彼此尊重的两个人,才能在漫长而琐碎的婚姻生活中长久地相爱。”
孙嫦娥说:“您妈是有学问哩人,说哩真好,俺正好也可想叫你跟小海按咱这儿哩规矩办婚事。
我去小侠哪儿哩时候,搁电视里看过外国人结婚,新娘子穿一身白衣裳,虽然那衣裳也可漂亮,可咋看都不像结婚哩,不喜庆。”
柳海说:“妈,按人家哩说法,婚姻是神圣哩,白色象征着纯洁神圣,他们觉着白色是最喜庆哩颜色。”
孙嫦娥看看柳长青:“还有这样说哩啊?”
柳长青说:“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哩风俗,颜色这东西没个好坏,你说成啥就是啥,中国以前好些个朝代还把黑色定成最尊贵颜色咧!
丹秋,结婚这事,得两家人商量着办,我听小海说了,您父母说既然小海您俩都可愿意,想叫您早点结婚,您娘俺俩也是这么想哩。
原本您娘俺俩还觉得,照咱这里哩风俗,非得等您五哥结了婚您才能办事,现在俺俩也想明白了,用不着这么死板,您五哥搁部队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哩,总不能因为这就耽误着不让小海您俩结婚。
你跟小海您俩商量商量,看您想咋办事,我听说现在往国外打电话没恁难了,您俩商量好了,给您家打个电话,征求一下您父母哩意见,都说好了,您娘俺心里有了谱,就知道接下来该咋给您准备了。”
丹秋点头:“知道了叔叔,要不,我明天就去荣泽给我爸妈打电话?”
柳海拉拉丹秋,非常疑惑地看看柳凌,对柳长青和孙嫦娥说:“伯,妈,我咋觉得不对咧,我就这样给俺五哥隔过去了,这不中吧?”
秀梅、晓慧、玉芳,包括已经懂得了些风俗的小蕤和小莘也都疑惑地看着柳长青和孙嫦娥,他们这个决定真的是太反常了。
孙嫦娥说柳海:“这有啥不中咧?亏你还搁国外留学咧,改革你不知道啊?牡丹比柳垚小吧?还是闺女,她找到了合适哩人家想先结婚,您福来哥都没说啥,柳垚也没说啥,您福来哥一家成年生活到咱这大山沟里,那思想还能跟着外边改革开放咧,你咋还这么封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