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和柳魁商量起名字的时候,也觉得黑这个姓给女孩子取名有点难,起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合适,不符合黒德清的要求,有一天,他们又说起这事的时候,旁边练习写字的小雲突然说:“干脆叫黑阳吧,太阳又明又亮,太阳一出来,黄昏不就没影儿了?太阳还恁热,照她一个生到冬天哩小妮儿咋都使不完,黑叔叔要是嫌一个太阳不够,咱就起俩太阳,黑阳阳,多美多好听。”
柳长青和全家人都觉得这个名字好,好听,朗朗上口,大方,意境开朗,给男孩儿女孩儿做名字都不错。
柳魁来京都之前的晚上住在柳侠那里,黑、德清正好打电话,柳魁跟他说了,黑、德清非常满意。
柳侠感叹:“柳雲那小孬货,脑子好使着呢!平时小雷淘力气人,都是他在后面出的坏主意。”
猫儿也赞成:“嗯,小雷聪明都用在捣鼓小玩意上了,小雲那孬货聪明都用在怎么弄到好吃的、怎么气人上了,小萱现在也让他给教的一肚子孬主意。
不过小叔,大伯说,几个小孬货一听说我生病,就都在菩萨跟前替我许愿呢,小萱还跟他姑姑说,让我早点好,好跟五叔一起回家吃槐花饺子,他说姑姑对他最好,肯定会听他的。
所以小叔,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有小萱他姑姑保佑着,我肯定可快就好了。”
柳侠用力揽了猫儿一下:“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肯定很快就好了。”
晚上九点半,在一间陈设简单的休息室里,一群人都紧张地看着身穿白大褂坐在桌子后的人,那人正拿着几张化验单在看,那是柳侠带来的中原省医学院的化验单。
虽然知道根据同样的化验单,医生得出的结论也应该是一样的,真正可能改变结论肯定要重新化验,可柳侠还是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林培之教授把化验单放下,摘下眼镜,带着笑容开始问猫儿问题:“你最早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
猫儿垂下眼帘,迟疑了一下才说:“八月份,从栖浪水库我小叔那里回家后。不过先生,我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老觉得累,老想睡觉,连着睡几天我就觉得好很多。”
柳侠心难受得要炸开,猫儿已经病了四个月了,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林教授又问:“除了觉得累想睡觉,你还有其他特殊的感觉吗?”
猫儿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小叔回来后,他说我睡觉时老出汗,我自己不知道,其他什么不舒服都没有,三叔和小叔按我们那里一位先生说的给我做补血汤喝,还给我吃补血的药后,我觉得我现在没那么容易累了。”
林培之看着柳侠问:“什么补血汤?他都吃过哪些药?”
柳侠把王君禹给猫儿看病的情况和他说的那些食疗方法及服用的药物仔细地给林培之复述了一遍。
林培之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
柳侠说完了,猫儿接着说:“先生,我觉得我没病,我听我三叔说,我小叔上高三的时候也是这样,老睡不够,沾着床就能睡着,我们班也有很多同学都跟我差不多,有时候上课,我们怕自己睡着,就主动去站在后面听课。我只要不去学连着睡几天,就会好很多,连着去几天学,就又会觉得没劲,所以,我觉得我只是有点累着了。”
猫儿在第二次持续发烧好几天以前,确实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他因为怕柳侠知道后会心疼难受,硬扛着让自己表现得跟以前一样,所以柳川和晓慧也一直没看出端倪,他们每天都跟猫儿见面,对猫儿脸色慢慢苍白也不容易察觉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柳侠难受猫儿现在又从内心积攒起力量的缘故,他今天觉得自己比前几天好了点,至少他觉得有点力气,不像前些天,连翻个身都觉得累了。
但林培之教授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对猫儿说:“柳岸,我也觉得你现在的情况跟学习过于紧张有关,不过从化验单看,你——贫血确实比较严重,需要住院治疗,怎么样?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住下吧?”
柳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虽然提前就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柳侠内心的绝望和恐惧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加深,但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表情甚至还没有当初听到王君禹说猫儿贫血的时候那么紧张,
所以猫儿听到林培之的问话扭头看他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柳侠有点遗憾和无奈的模样,猫儿问林培之:“大夫,明天不行吗?我今天晚上想回家睡。”
他三天都没见到小叔了,他想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紧紧地搂着小叔,享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林教授把桌子上的化验单收起来递给柳侠,带着点对小孩子的调侃笑着说:“我们医院可是一床难求啊,其实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有空床位呢,如果没有……”
柳侠打断林培之,十分急切地说:“林教授,我们住,现在就住。”
曾广同和许应山委托的那位副院长也连忙表示,请林教授一定帮忙,尽可能安排个床位,今天晚上就住下。
猫儿再次看看柳侠,也对林教授说:“我住,今天就住,如果病房没床,走廊也行。”
林培之拿起了电话打给病房。
两个小时后,在血液科病房走廊尽头,多了一张钢丝床,床上是一个粉色的大花被子,里面的两个人相拥而卧,细细低语。
第225章 住院
夜深了,萦绕在耳边的絮语渐渐低落,直到无声无息,落在颈窝里暖暖的呼吸也越来越均匀悠长。
柳侠睁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凝视着怀里的人,慢慢地把臂膀越收越紧。
他想把他的宝贝和自己融为一体,不管以后有多长的岁月,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就能像现在这样,真实地看到、拥有他的宝贝,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睡着和清醒时候的样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的快乐,他的忧愁,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
他还能拥有多少这样的日子?
猫儿知道自己的病了,柳侠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当他从中原省医学院那位老专家的诊室出来后故作轻松地提出来京都看病,猫儿只是震惊地看了他几秒钟就高高兴兴地为自己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非人的高三生活而振臂欢呼的时候,他就感觉到,猫儿对自己的病有了预感。
猫儿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让他费尽心思地想借口,所以默契地配合着他的谎言,甚至主动为他提供理由。
柳侠闭上眼睛,他想起了听说他和周晓云分手消息后的猫儿安静从容的模样,那天,猫儿肯定也想到了他和周晓云分手的原因,所以猫儿没有追问他一句,也是跟今天一样,为他找了很多分手其实未必是坏事的理由。
柳侠把脸贴着猫儿的额头,心如刀绞,他这样懂事乖巧的宝贝,此刻这么温暖地躺在他怀里的人,将有一天,他永远都再也看不到他感受不到他了吗?
永远是多远?
柳侠不敢想,不管你多么想念,不管你等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有再相见的一天,这就是永远吗?永远的感觉,原来如此令人绝望
柳侠拼命地呼吸,感受着猫儿独有的味道,宝贝,如果没有你,小叔活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呢?
柳侠蜷缩起身体,把猫儿紧紧地包裹在了自己怀里,世界好像太大了,他四面临空,找不到可以倚靠的地方,他只能这样抱紧了猫儿,想象着当他们的世界走向毁灭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在一起。
柳侠不知道自己是被惊醒了,还是压根儿就没睡着,他听见从不远处一个病房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那声音很快从呻吟变成了痛苦的哭嚎,哭嚎声持续了几分钟,他看着医生护士走进那个病房,又看着他们离开,然后一个护士端着托盘又进去,十来分钟后,哭喊声停止了。
从紧挨着他们的病房正好出来一个人要上卫生间,柳侠问他那哭声是怎么回事。
那人说:“那小孩儿才九岁,化疗时间长了关节疼,以前吃止痛片,现在每天都得打止痛针,天天到这个点儿就得来这么一阵。”
柳侠下意识地搂紧了猫儿,一直到天快亮护士开始推个车子挨着病房抽血,柳侠都没再睡一眼。
这里不承认中原省医学院的化验结果,所以猫儿今天要重新抽血化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