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记者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麦克风,走在后面的,则是一个表情平板的摄像师,像扛着反坦克导弹一样,肩头扛着摄像机。
我勒个去!这不是冬山新闻台的特约记者赵遥吗!他怎么又来了!敢情冬山市就他一个记者啊!
“小王,小王快点走!”赵遥一边推开餐厅的玻璃门,一边招呼身后的摄像师。
“都靠我敏锐的嗅觉,才能抢在其他同行前面,咱们一定要拿到第一手新闻!”
一看见记者和摄像师,马警官眉头一皱:怕什么来什么,警察局长交代他最好不要惊动媒体,结果还是有媒体嗅到鱼腥味过来了。
站立取证的民警小张很是显眼,赵遥立即就找到了我们这一桌,他把话筒递向小张,以主持人的口气询问道:“请问,今天在大广高速上发生的拦车救狗事件,在座的都是当事人吧?民警同志您是在进行处理对不对?”
小张没有多少应付媒体的经验,讷讷道:“局长说过,我们这不叫处理,叫从中调解,而且马警官才是主调解人,我只不过是站在这录像取证的。”
“好,民警同志您辛苦了!”赵遥拍了拍小张的肩膀,他那故作亲热的劲头让小张蛮不自在的。
接下来赵遥眼睛一扫,很快锁定了穿便衣的马警官,在座的6个人,也就他符合警官的形象。
“马警官——”赵遥把话筒递了过去,“我是冬山新闻台特约记者赵遥,特地来采访这次拦车救狗事件,请问您站在警方的立场,对志愿者的行为有什么感想吗?”
马警官睡眠不足导致心情烦躁,又见到了不想见的媒体,于是随口说道:“无聊透顶……”
“什么!?”对面的徐富婆坐不住了,“我们阻止恶人杀生害命,你这个警察居然说我们无聊?你有没有良心!”
赵遥立即把关注的目标换成了徐富婆:“请问这位志愿者,您对警察漠视宠物狗被杀,有什么看法?”
马警官气得一拍桌子:“那些不是宠物狗!是合法养殖,合法运输,未来也会合法屠宰的肉狗!”
徐富婆怒道:“屠宰从来没有合法的!你这个警察灭绝人性!听说你们缉毒警察经常要利用警犬查毒,查毒犬是德国黑背吧?狗狗是你们的同事,你居然坐视同事被杀,眉头都不皱一下,真是心狠手辣……”
“你的意见我完全同意!”赵遥对徐富婆点了点头,马上又蹿到马警官面前,麦克风几乎戳到马警官的鼻尖,“请问,您在做警犬的德国黑背退役后,会把它做成狗肉火锅吃掉吗?”
“谁会吃警犬啊!”马警官也不淡定了,他强打精神解释说:“虽然我没干过警犬驯导员,也不是队里警犬的负责人,但一起工作还是有感情的。对退役警犬的处理,原则上是养老送终,也可以让符合条件的普通市民领养——当然,负责人,也就是领犬员,有优先领养权,毕竟警犬还是跟主人最亲……”
“狭隘!”徐富婆评价道,“你不吃警犬,却可以坐视别的狗被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你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
“噗噗”,我忍不住笑出来了,把“民族”这个神圣而庄严的词汇用在狗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喜感。
“马警官,请问您是什么民族的?”赵遥快速问道。
“我身份证上写的汉族……诶?你问我民族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既然您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难道——您就是传说中的‘大汉族主义’信奉者,凡事都要讲‘汉本位’,欺压其他少数民族,比如我吗?”
马警官鼻子都要气歪了,“我什么时候欺压你了!你又是哪里的少数民族啊?”
“我妈是满族人——”赵遥面不改色地回答,“所以我也是少数民族,我代表汉族以外的55个少数民族想向您发问:您狭隘的大汉民族主义,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你特么……”马警官开口想要骂人,但是考虑到有摄像机对着自己,勉强忍住了。
“诶?这记者你是不是有点跑题啊?”没见识过赵遥一贯风格的徐富婆,挺奇怪地皱起了眉头,“你不是来采访拦车救狗事件的吗?”
“是的!”赵遥不露痕迹地又把话题转回去了,“请问马警官,您作为大汉民族主义者,是不是认为汉族培养出来的京巴狗,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狗?”
“京巴是慈禧太后培育出来的好吧!正经是你们满族人呢!”
“善意地提醒一下,我身上只有一半的满族血统,另一半血统是来自汉族的父亲,所以我既可以代表汉族以外的55个少数民族,也可以代表汉族,您称呼我是满族人,是不正确的!”
你妹啊!你直接说你能代表56个民族不就好了!全国人民都被你代表了啊!
“对不起,京巴不是慈禧太后培育出来的。”班长忍不住插话道,“虽然社会上有这种误传,但是从秦始皇时代开始,京巴就是宫廷专用犬,唐代皇帝驾崩了,还会用这种狗陪葬……”
“哎呀,舒莎你懂得真多。”徐富婆喜滋滋地夸奖道,“不愧是爱狗之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曾氏兄弟自从记者来了以后,就很少发言,因为一般的记者经常会偏袒志愿者,对狗贩子加以攻击,曾老六只是在马警官说“养殖合法,运输合法”的时候,附和了一句“我们做的是合法生意!”,但是被徐富婆后面的话给掩盖过去了。
“啥?唐朝皇帝用京巴陪葬?”半醉的曾老大趴在桌面上,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来,“真、真不上档次!怎么说也应该弄只藏獒啊!”
赵遥听见班长主动发言,立即让摄像师把镜头对准座位最靠里的班长,同时把腰完成90°角,竭力伸出话筒到班长的嘴边。
“请问这位小志愿者,看年纪你是学生吧?你对暴发户经常饲养藏獒,频繁伤人事件,有什么看法?”
班长快速地眨了下眼睛,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记者了,徐富婆也嚷道:“你到底是那头儿的啊!怎么东一句西一句,跑题也不是你这种跑法……”
赵遥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再次向班长问道:“那藏獒的事咱们先搁下不谈……请问你是你们学校的校花吗?”
“不、不是!”班长羞红了脸,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我倒觉得赵遥难得有了一回好眼光。再过10多天就要开学,而上一届的初三学生已经毕业了,校花学姐自然也毕业了,如果大家闲极无聊评选新校花的话,班长有很高的几率当选,反正我会投她一票,只不过班长本人不愿意挂上这个招摇的称号而已。
“我不信——”赵遥说,“你不是校花的话,除非你上的学校是影视学校,专门培养演员的。”
“没错,她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我觉得反正跟赵遥也解释不清,干脆就承认了也没什么,反正过不了几天,估计班长真的会被秘密选为新校花。
“你……”班长对我落井下石颇为恼火,但当着摄像机,我又是病号,不好对我发作。
赵遥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然后把目光转向我,“旁边这位志愿者,应该是校花的同学啰?你是来保护校花,当护花使者的吗?”
在特殊教育学校附属医院门口,赵遥是曾经跟我打过照面的,但是我没跟他说过话,他估计对我印象也不深。
“差不多吧。”我随口答道,然后班长的脸就更红了。
突然低头看见我挂在t恤圆领上的墨镜,我心头一惊,想起之所以戴墨镜出门,就是担心被媒体摄入镜头,使得我的身影出现在电视节目中,被某些《血战金陵》的观众认出来,给我自己,还有给忧郁哥添麻烦。
于是赶紧拿起墨镜给自己戴上了,并且郑重其事道:“采访节目播放的时候,应该给被采访人脸上打码吧?至少应该给我和校花打码,要保护未成年人嘛!”
赵遥点了点头,“按规定确实要打码,不过校花那张脸打上码怪可惜的,你的脸嘛,你不提这要求我大概也会给你打上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