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柳依旧呆在宫中,他听说李暮景变了,他变得骄奢淫逸,好大喜功,贪图享乐将重担全部压在百姓身上。本该三年一次的选秀变成一年一次,后来李暮景变得残暴,他不知羞辱玩残了多少别国的皇室俘虏。
李暮景毁了何家后不久,就将魔抓伸向了夏家,夏家可是太后的娘家,当家人也是三朝元老。李暮景突然有一日下令诛夏太师一家三族,其余六族打入奴籍,连个罪名也不给夏家安。太后知道这消息时,夏家的人早就死的死亡的亡,本有心绞痛的太后就这样被李暮景活活气死。夏家被灭族牵扯到了八王爷李暮冰,这个李暮景曾经最疼爱的弟弟。李暮景了解李暮冰的为人,他怕李暮冰报复,却又下不了手杀了他,最后李暮景不顾李暮冰那失望伤心的眼神,将他押至荒凉的藩地软禁起来后,就不再做管。
何文柳一直被李暮景遗忘至倚柳殿,因为不受宠,所以丹儿能平安的长大。何文柳心里依旧念着李暮景,偶尔在后宫远远的看李暮景一眼,就能高兴好久。丹儿十五岁那年,不知怎么的被一个状元相中,那状元希望李暮景赐婚,这时李暮景才想起来有一个被自己冷遇多年的女儿。赐婚的旨意下来不久,丹儿落水而亡。丹儿死的时候身边没人跟着,因为是冬季,所以就当做是她不小心滑倒摔进了池塘,李暮景压根没调查就将这事当做意外处理,可这真的是意外吗?那位状元据说是众多公主郡主心仪之人,却偏偏看中无权无势的三公主李丹儿,可以说是李暮景的赐婚害死了她。
丹儿的死摧毁了何文柳活在这世上的唯一支柱,何文柳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彻底的垮了下来。何文柳不再吃药,他只想等死,死了就能看见丹儿了。何文柳环顾这冷冷清清的倚柳殿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后悔当年进宫参加赏花大会,他后悔接受了李暮景的那株牡丹,他更后悔如魔障般喜欢李暮景那么多年。如果他不喜欢李暮景,如果他没有入宫,那么在何文武被贬离京时他就能给何文武送行,见何文武最后一面,何文言病重时他也可以在旁照顾,说不定可以多活几年,何府也不会就此衰败下来,因为还有他扛着,还有丹儿,丹儿也就不会出生在皇宫,她会在宫外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嫁了,然后幸幸福福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何文柳最重要的人全部都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年,何文柳过得浑浑噩噩的,他没有活下来的欲望,拖着一身病的身子在宫中熬日子,渐渐的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知道自己油尽灯枯就快要死了。突然有一日夜晚一群穿着陌生兵服的人围住了他的倚柳殿,那群人一进来后二话不说,拿起刀将自己的内监全部砍杀,何文柳当场就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那个带头士兵举到砍向何文柳时被人一声喝止,一个高大魁梧身披盔甲的人走了出来,士兵们都唤他“黄将军”。何文柳认出了那个人,他小时候的玩伴黄坤,自己入宫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黄坤见着了何文柳是又惊又喜,连忙遣散了士兵。何文柳可没有什么与旧识重逢的喜悦,他似乎听到了倚柳殿外的吵闹声,他问道:“你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黄坤笑道:“大同该改朝换代了,李暮景那个狗皇帝被赶下台了,现在我们攻陷了皇宫。”黄坤侃侃而谈,说着自己的军功伟绩,说这仗是如何打的,老百姓们是怎样的民不聊生,何文柳一点都听不进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李暮景被赶下台了。
何文柳心急的打断黄坤的话问道:“皇上已经死了吗?”
“什么皇上啊,他已经是阶下囚了,”黄坤没有发现何文柳神情的变化,幸灾乐祸说道:“那狗皇帝被我们关押道宫里的监牢里了,他不是喜欢以欺辱俘虏为乐吗,那就让他自己当当俘虏的滋味,他已经被我们关了三天了,不饿死也渴死了。”黄坤说着,还炫耀这摆弄了摆腰间的钥匙道:“关押狗皇帝的钥匙还是我保管的哩。”
“是吗?”听了黄坤的话何文柳淡淡一笑,紧接着一脸惊恐的看着黄坤的身后,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黄坤也以为自己身后有人,毫无防备的转过身去,就在此刻,何文柳拿起案几上的一个花瓶朝着黄坤的头就猛砸了下去,黄坤昏倒在地。
何文柳以最快的速度脱下黄坤的军服穿在自己身上,随便收拾了些细软,拿起监牢钥匙就跑出倚柳殿。
何文柳满脑子就想着一件事,他要救李暮景,他不能让李暮景就这么死掉。何文柳觉得自己很犯贱很可笑,他一直以为丹儿死后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他早就对李暮景死心了,他听到李暮景有难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会心痛?为什么会担心?何文柳意识到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李暮景,依旧那么爱他,哪怕他毁了他的家族,毁了他的女儿,毁了他一辈子。
被攻陷的皇宫乱作一团,夜晚穿着叛军服的何文柳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很快的又找到一套衣服。何文柳在皇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找到一条安全的路抵达监牢。
被关在监牢里的李暮景有些昏迷,何文柳给他喂了些水才让他清醒过来。何文柳递给李暮景一套叛军服,等他换好后,两人一起离开,从此开始了逃亡生涯。
何文柳想带李暮景去边关投靠何文武。他租了一辆马车,买了些干粮和水,与李暮景一起赶路。在赶路期间,何文柳与李暮景没有任何交谈,何文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没有什么话题,可就这样何文柳就已经幸福的要命,因为他最爱的人坐在他的身边。
何文柳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再加上连续几天的颠簸,何文柳一天比一天咳得厉害,一天比一天脸色苍白,在第五天时,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何文柳从马车上摔下昏了过去。
当何文柳再醒来时,他躺在一间破庙的杂草上,李暮景就坐在他身边,何文柳想起身,却被李暮景按下:“你还是躺着吧。”
“皇上,”何文柳觉得嗓子都好痛,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现在能醒来都算是回光返照,但有些话现在必须说出来,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微臣……微臣的身子不行了,不能再陪着您,您不要放弃,您去边关找我二哥,我二哥手里还有一些兵力,一定会为您出兵的。”
“文妃你说笑了。”李暮景淡淡的说道。
文妃?原来李暮景知道他是谁,他们逃亡这五天来没怎么说话,李暮景还记得他,记得他是文妃,何文柳觉得死而无憾了,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缓缓的递到李暮景手中:“您拿着这块玉佩去边疆,找我二哥,只要我二哥看见这枚玉佩,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二哥都会答应的,你相信我……”接着何文柳就是一阵猛咳,从肺里咳出了血。
李暮景从怀中掏出锦帕为何文柳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良久后问道:“文妃,你为何要救朕?”
为何?当然是因为爱你,从小就爱你,一直爱你,何文柳想告诉李暮景,可千言万语压在嗓子里却无法说出,何文柳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好不容易与李暮景在一起,好不容易与他说上话,他不想就这么死去,最终何文柳的眼前全黑。
何文柳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原来他已经变成一抹幽魂飘荡在破庙上空,他看见躺在草堆上的自己和坐在一旁的李暮景,何文柳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李暮景愣愣的靠着墙壁上发呆,何文柳不懂为什么李暮景不离开,难道已经放弃了吗?他飘到李暮景的面前,朝他大喊,让李暮景快点离开这里,不久就会有追兵追来,这里不安全。可是何文柳已经死了,李暮景不知道有一抹魂魄还在他身边,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坐在那里放弃了一切。
接下来的两天,李暮景动也不动,就如死人一般,何文柳却依然不放弃,想方设法的让李暮景知道自己的存在,但很可惜他们早已人鬼两隔。
两天之后追兵赶来,何文柳做梦也想不到带头人居然是黄坤。何文柳心里十分悔恨,早知道就不应该拿花瓶砸晕他了事,应该杀了他才对。
何文柳眼睁睁的看着黄坤拔出剑,直接朝李暮景的胸膛刺去。何文柳奋不顾身的张开双臂挡在李暮景面前,可他忘了,他已经死了,此刻的他只是个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的魂魄而已。果然,那把剑如同穿过空气般刺透了何文柳的身躯直接刺进李暮景的心脏。
李暮景倒下了,何文柳看见李暮景看向自己的尸体,呢喃着说:“对不起,文妃,朕最终辜负你的好意。”
李暮景死了,死在何文柳的面前,何文柳捂着胸口觉得好痛,原来魂魄中剑也是会痛的,何文柳想哭,却怎么也掉不下眼泪,他想抱起李暮景,可他的手却从李暮景的身体穿过,何文柳无法接受这一切,他那么爱他,怎么可以救不了他?
何文柳只觉得心越来越痛,猛的一下,他张开了眼,坐起身,四周昏暗一片,何文柳看了看屋内,熟悉的摆设,这里是青鸾殿?!那也就是说刚才是场梦了?一场如此真实的梦。
何文柳刚刚从恶梦中惊醒,他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他下了床,赤脚的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也没有找外套,只穿了件单衣就冲出寝室。
何文柳跑进院子里,手依旧捂着胸口上,他一身冷汗,粗喘着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断的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那不是真的,李暮景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守夜的太监看见何文柳单薄的站在院子里,赶紧上前询问:“文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外面天气凉,您要不还是回屋休息?”
何文柳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现在睡不着也不敢睡,他害怕睡着后又做了那么恶梦,那个他一无所有的恶梦。
守夜太监见何文柳不愿回屋,就赶紧找个厚一点的披肩给何文柳披上,然后乖巧的陪着何文柳一起站着。
何文柳本来就出了一身冷汗,半夜赤足站在院子里吹冷气,想不病都难,何文柳就这样站了一夜,快到清晨的时候才体力不支昏了下去。
何文柳病了,他不想让李暮景知道,所以专门嘱咐了内监跟御医别告诉李暮景,可晌午十分李暮景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还是来青鸾殿看他。
李暮景见着何文柳开口就问:“你昨天晚上怎么了?半夜跑出房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做恶梦了。”何文柳轻声回答。
李暮景闻言后笑道:“做的什么恶梦啊?”
做的什么恶梦?何文柳应该怎么回答?他梦到李暮景孤立他二哥何文武,害死他大哥何文言,还有他们的女儿丹儿也是因为他的赐婚而死,他还梦到有人将李暮景赶下皇位,梦到李暮景死在自己眼前,可这些能说吗?何文柳只能道:“我……我都忘了。”
李暮景又陪着何文柳坐了一会,就起身打算离开,可突然何文柳抓住李暮景的衣角:“皇上……”
“怎么了?”李暮景的语气充满了宠溺。
怎么了?其实何文柳也没什么大事,昨晚的恶梦让他有些心有余悸,李暮景的冷漠无情,李暮景的残暴不堪,还有李暮景的死,何文柳的确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憋了好一会才红着脸开口道:“你……你能陪我躺一会吗?”
“好。”李暮景权当是何文柳趁着病着在跟自己撒娇呢。
李暮景脱下靴子,与何文柳并排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之前就有些累了,李暮景很快就睡着了,何文柳爬起身,看着李暮景睡着的容颜,他还活着,真好。何文柳俯下头,轻轻的吻了一下李暮景的嘴唇。接着有朝李暮景的怀里蹭了蹭,找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心里默默念道:“无论你做过什么,无论那个梦是不是真的,我都喜欢你,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