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信子呼声才起,人影猛然坠向地面。
林一尚在数百丈外,也没想到会节外生枝。而其应变极快,人若风催,身影如电,右手的袍袖顺势挥出,九道法力光芒激射前去。不过刹那,他却骤然急停,而余势未尽,竟被闪个趔趄。
异变横起,人去三百丈。前方的情形,终于一目了然。
那微微隆起且不起眼的坡地,竟然从中横截塌陷,足有十余丈宽,左右不见长短,俨然一道深沟险壑。而坠入其中的元信子人已不见,只剩下两手犹在紧紧抓着一块岩石。还有九道法力光芒集为一束,搭在沟边,绷得笔直,状如重坠,逼得七八丈外的林一前后摇晃而神色诧异。
此前只顾着留意远处,却是忽略了脚下。且紫色岩石气机炽烈,有阻挡神识之奇。谁料荒凉之中,竟然暗藏凶险。难怪元信子会失足跌落,那沟壑之中分明有禁锢修为的诡异……
林一才将明白过来,以降妖术所化的九道法力被元信子拖着继续下坠。好像有万钧之重,又似十数个高手躲在暗处较劲。他腰身顿挫,力贯双足。坚硬的岩石“喀哧”碎裂,霎时踏陷三寸。待其脚下生根、稳如磐石之际,猛地强驱法力并挥臂横卷。
随之瞬间,“喀、喀”炸响,坚韧且强大的九道法力竟然一一相继崩断。
以全身的修为,竟然拉不回一个瘦弱的元信子?
最后两道法力犹在,或有转机。若是就此放弃,元信子必将在劫难逃!
林一没作迟疑,身后突然闪出一道金色的龙影。随其意念所至,龙影瞬间化作一只狰狞的大手猛然往前抓去。间不容缓,他稳稳后踏一步,双手掐诀,沉声喝道:“起——”
于此刹那间,一道人影倏然飞起,随即又“扑通”摔在地上。那正是元信子,脸色苍白,口鼻溢血,四肢挣扎,甚为狼狈不堪!
林一慢慢直起身来,双脚已深埋于石屑之中。随着法力收敛,金色的龙影倏然回归体内。而他犹自神色不解。那沟壑的下方,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元信子法力被禁,再狠狠摔了一下,难免气息浮动而瘀结在胸。所幸本人并无大碍,吐出一口血之后,顿觉舒服了许多,却依旧是余悸未消。他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禁不住回头望了下身后,忙又往前挪动了两步,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待其稍稍定神,这才不安地转身一躬到底,感慨万分道:“林尊收留之情,已是让人铭记五内。再有救命之恩……唯以死相报……”
林一离开所踏出的两个石坑,来到了沟边的三丈之外。而才将行至此处,便有无形的重负从天而降,使人气息迟滞且举步维艰。他左右观望,随口说道:“与其动辄以死相报,何如行事无愧于心!”
元信子怔了怔,垂首道:“多谢林尊教诲……”
当年一个仙君的小辈、六合秘境的囚徒,突然变成了洞天中期的高手,以及天宁、天弃长老所拥戴的魔城之主。在元信子看来,命运的逆转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尤其是对方恩威并施的手段,比起凌道妖尊来亦不遑多让。还有那莫测的话语,凌厉的目光,竟然给人无所遁形的惶恐……
林一无意多说,缓步走到了沟壑的近前。
没有了坡地的阻挡,一道数十丈深的长沟终于峥嵘毕露。其左右逶迤远去,遥遥不见尽头。十余丈宽的豁口,有无形且又炽烈的灼浪急剧盘旋,并隐隐形成一道道奔腾的漩涡,再又扯动四周的气机猛然倒灌直下。而尤为诡异的是,峡谷般的沟底干涸龟裂,紫赤如火……
林一稍加俯瞰,满目诧然。沟底之间,竟然还有人在盘膝静坐?
那是一位老者与三位中年男子,虽看着陌生,却是来自洪荒的修士无疑,正自抬头观望,各自漠然的神情中透着绝望!距四人的不远处,还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很像是耗尽修为摔死的场景。之前元信子所见的人影晃动,或为此故……
元信子算是劫后重生,自然知道沟底的情形。他随后挪至林一的身旁,冲着下方看了一眼,忍不住出声道:“尔等必是意外失足,何不设法脱困?”
老者无力地叹了声,回道:“我等坠落之时已遭重创,接连三日,却难寻出路。如今修为所剩无几,且不堪禁制重负,又如何脱困……”
“三日?”元信子惊讶一声,随即恍然自语道:“九天塔开启短暂,却已过去三日之久。可见天地有别,禁制神异……”他冲着林一颔首示意了下,接着又道:“既然无法脱困,本该传唤呼救。尔等这般,下场堪忧……”
沟底的三个中年人不再仰望,而是各自疲惫地闭上双眼,好像所在并非绝境,而是一方静修归隐之地。只有那老者耐着性子答道:“此乃传闻中的紫霄地沟,便是洞天后期的高人也要束手无策……”他话没说完,带着颓废的释然,叹道:“罢了!活上千年、万年,又能如何?神仙梦一场,天地两彷徨,从来只道晨晓时,不见漫漫夜未央……”
元信子还想出声,却欲言又止。
搁在以往,没人会将一道沟堑放在心上。而眼前这所谓的紫霄地沟,却如同深渊,上下不过数十丈,却生死两重天。老者与三位中年人自知在劫难逃,已不再挣扎,而是用最后的时光在省悟一生。以为天亮了,其实夜色还长。也就是说,那四人在等死!
元信子不由得侧首看向一旁,神色中闪过一丝侥幸。适才真是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