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何至真和昏迷的不癫和尚外,其他人都开始行动,把尸体和残肢集中到一起。何至真盘腿坐在地上,低声念着什么,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念经超度之类,也没放在心后。突然我发现枫羽云静立不动,凝神倾听,脸上有惊喜之色,这才留意听何至真念的东西。
“……若非金液还丹诀,不必空自劳精神,有如迷者学采战,心心只向房中恋,手按尾闾吸气咽,夺人精血补吾身,产门唤作生身处,九浅一深行几遍,宁可求师安乐法,不可邪淫采精血……”
这似乎在说丹鼎门的采补功法是错误的,难道他是在指点枫羽云?
“树根已朽叶徒青,气海波翻死如箭,其他有若诸旁门,尚自可结安乐缘,有如服气为中黄,有如守顶为混元,有如运气为先天,有如咽液为灵泉。或者脾边认一穴,执定谓之呼吸根;或者口鼻为玄牝,纳清吐浊为返还,口为华池舌为龙,唤作神水流潺潺,此皆旁门安乐法……”
我有些明白了,他是在指点我们练功的心法。旁门中人大多是工匠、艺人出身,没有正宗的修仙方法,只能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来练功,如通灵、采补、开顶、养鬼、炼尸、与灵兽同修等等。这些方法并非正道,所以被称为旁门左道,更有心性不正之人因此走入邪途,害人又害己。全真教为玄门正宗,内丹功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何至真又是现今全真教资格最老的人,他随便指点几句我们也受用无穷。我急忙用心记忆,管他理解不理解,记住了再说。
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行动,或皱眉,或欣喜,或恍然大悟之状,都在听何至真念那似经非经,似诗非诗的话。
“……无为之中无不为,尽于无相生实相,不假作想并行持,别有些儿奇又奇。心肾原来非坎离,肝心脾肺肾肠胆,只是空屋旧藩篱;涕唾津精气血液,只可接助为阶梯;精神魂魄心意气,观之似是而实非……聚则成形散则气,天上人间总一般,缚住青山万顷云,捞取碧潭一轮月,却把太虚为炉鼎,活捉乌兔为药材……山河大地发猛火,于中万象生云雷……”
他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所有人都听得入神了,都没去想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传经授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断续。直到完全没有声音了,我们才醒悟过来,急忙跑过去看。
何至真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带淡然微笑,已经没有活人气息,身体都冷了。
王诚钧立即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虽然他认识何至真还不到两天,但无疑何至真已经是他的偶像。突然之间,最亲近的师父和最尊敬的偶像都死了,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哭,眼圈都红了,还有人假装擦眼晴把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拭去。一个人是否值得尊敬,不在于他活了多久,有多厉害,而在于他做了什么。回味一下何至真的话,不难看出他早已知道这一次湘西之行是有去无回的,他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想要为世间除掉一害。遇到危险后,他绝对有能力单独逃走,但是他没有,而是用尽他所有能力保护我们,直到临终剩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忘指点我们,这种精神有谁能不感动?
不癫和尚醒了,也是一脸戚然,低声诵经,祥和梵唱声似乎让我们心里的悲痛缓解了一些。
“我们继续吧。”我对众人说,马宗伟是个深默寡言的人,不适合指挥我们的团队,群龙无首,看样子接下来要由我拿主意了。
喵太突然大叫一声,凶狠地盯着树林里面,做出战斗姿态。我心里一咯噔,肯定是敌人靠近了。
“快跑!”我低喝一声,对众人挥手示意往另一个方向跑,拉着凝芷先跑,现在我要起领头羊作用。
“我不走……”王诚钧不肯走,但刚一开口,马宗伟已经从后面抄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逝者已矣,还活着的人更要珍重自己,才能对得起逝者做出的贡献。马宗伟是个实在的人,更能明白这个道理,直接用行动来说话。
我们跑出不过二三十米,就看到了前面有好几个敌人出现,成扇形向我们包抄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在深圳的废弃厂房交手过的陶然,此人身手高绝,我们这些人绑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远远看到他,我就知道这个方向不可能突围了,立即转向,连连挥手叫同伴们回头。
陶然等人也发现我们了,小跑着追了上来。我们往另一个方向没跑出多远,遇到了另一队敌人,好几个手里拿着猎枪。此路也不通,我们只能再后退。
我们没有地方逃了,三面都有敌人,没有敌人的一面是悬崖,结果我们退回到了原先战斗的地方。罢了,既然逃不了,死也要死在一起,做鬼也要组团,黄泉路上不寂寞。
出现的敌人已经有二十多个,后面还有人出现,这些人中我认出了陆不同、陶然、贾曲,以及几个曾经交过手的换日门高手,看样子江相派和换日门的主要人物都到了。
持枪的有七八个人,枪口对准了我们,手指已经搭在扳机上,不需要别人动手,只要这些人手指头一动我们就要差不多全完了。
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没有用,我豁出去了,走到了最前面,大声道:“哪个是宰相,出来说话。”
陆不同恶狠狠地盯着我:“对付你们还用不着宰相亲自出手,除了那个美女全杀了!”
“等等!”陆南天大叫一声,“我们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死也要让我们死得明白吧,谁是宰相,谁是大c,难道你们现在还不敢露面么?”
陆不同道:“这个条子最可恨,先杀了他!”
“呯!”
陆南天捂着心脏部位退了几步,一脸痛苦之状,接着单膝跪地,身体向前倾,左手撑着地,捂着胸口的右手指缝间有鲜血滴下。
陶然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银色手枪,举起枪口轻轻吹了一下:“我就是换日门掌门人,英文名e,人称大c哥。我太年轻了不像老大是不是?那是因为我已经练成了换日神功,随时可以换身体,变成女人也不……”
陆南天按在胸口的手突然伸到衣服里面,奇快无比地掏出一把小手枪向大c连续开枪,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枪声就响起了。
“呯!呯!呯!”
连续三声枪响,大c仰身倒下,一脸的震惊和不信。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陆南天还有这一招,他带了手枪,刚才居然没有用来射铜僵,换了是别人早就用了。他隐忍不发,果然等到了敌人首脑出现的机会,一举击杀。
就在这时,一阵强劲的气浪冲向敌人,持枪的人都无法睁眼,情不自禁用手挡眼并后退。早已断气的何至真有如一只大鸟飞掠过来,快如闪电般戳倒了好几个持枪的人。
第四十章 生离死别
何至真不是死了吗,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
愣了那么半秒钟我就反应过来了,他刚才一定是假死,试问他没死,宰相等人怎敢露面?现在果然把最后的敌人引出来了,正好一举击杀。
我精神大振,立即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持枪的敌人冲去,马宗伟、王诚钧、陆南天也先后扑向敌人。绝大多数拿枪的人武功都不高,此时被强劲气浪袭击还没缓过神来,更是不堪一击,几乎都是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不死即昏。
同一时间,陶然、陆不同等五六个人都向何至真扑去。这些人都是修为深厚,武艺高强的敌方精英,仅一个陶然就曾经力敌纪宗常、马宗伟加上神力附体的我和不癫和尚,实力之强可想而知。但此刻他们都是被何至真一掌打飞,或撞在树上,或远远飞出摔在地上,口喷鲜血,筋断骨折,惊叫声夹杂着惨叫声。
有几个敌人见势不秒,转身逃跑,我迅速抄起一把猎枪扣动了扳机,一个敌人应声倒地。紧接着一声枪响,陆南天也开枪了,敌人中枪但继续往前跑,冲进树林看不到了。
“啪”的一声震响,何至真凌空翻身,落回了他原来坐的地方,依旧盘腿不动,闭着眼睛,刚才他站的地方则站着另一个人。
我大吃一惊,什么人能一招就把何至真打飞?看向他的脸时,我不由得心里一突,这人脸上戴了一张京剧脸谱面具,把整张脸都完全遮住了。虽然这个面具与我那次在梦中见到的宰相面具不同,但是那种感觉却非常相似。在梦里我只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上面具人哪里眼熟,现在真正面对他,熟悉的感觉变得清晰,我绝对见过这个人!
我本能地举枪想要开火,眼前一晃他已经到了我面前,猎枪剧震脱手,我身不由己向后踉跄跌倒。凝芷惊呼一声,急忙跑过来扶住了我,实际上我只是像触电了一下,那一瞬间全身无法自控向后摔,摔了一跤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这时马宗伟向那人扑去,却被那人抓住手臂,“咯”的一声拧断,再一拳打飞,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落地已经不会动了。
陆南天举枪扣动了扳枪,但枪响时面具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紧接着他和王诚钧都滚跌出好远。只是一眨眼之间,形势又逆转过来,面具人身手高绝,敌方一些受伤不太重的人爬了起来,重新拿起了枪,而我们这边非死既伤,还能站着的只剩下我、段凝芷、张灵凤、不癫和尚,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我很震惊,面具人显然就是宰相,实力之强令人惊怖,心机之深更是无与伦比。如果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出现,何至真就会对他发出雷霆一击,陆南天也会以他为目标开枪,此刻他址有八九已经死了。但是他胜券在握了居然还不现身,直到何至真耗尽了真气,陆南天的杀手锏也用完了才出来。
更让我惊惧不安的是,我的梦已经应验了,那么梦里的情况会不会出现?自从那次噩梦之后,我就对他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惧,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能与他对抗,但是我又必须面对他。
宰相扫视全场一眼,向何至真拱手鞠躬:“道长修为深厚,德高望重,实为当今道教泰山北斗,在下江湖末学,常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道长鹤颜,何幸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