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遵周北南之命,想从徐行之口里旁敲侧击些东西出来,反倒在言语间被徐行之抢了先机
徐行之问她:“你叫周望?周北南是你舅舅?”
周望只觉这人有意思,也起了些好奇心。她学着男子坐姿,单腿抬上炕,靠在床头的木雕花栏上:“嗯。”
徐行之估算了一下她的年纪:“和你舅舅一起进来的?”
周望:“差不多。距今已有十三年了。”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徐行之还得注意些言行举止,但在这女孩儿身边,他就不用特意拘束了。
毕竟她之前从未见过自己,就算有听周北南说起过关于自己的事情,大概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如果有可能的话,徐行之说不准还能从她这里问出些关于蛮荒的事情。
他问道:“为什么要把你们关进蛮荒来?”
周望注视着徐行之,微微挑起眉来:“我舅舅他们嫌我年幼,不肯同我细讲……再说,我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徐师兄你难道不知?”
徐行之:……哦豁。
还是个蛮聪明的姑娘,不好糊弄。
和聪明人说话自然要换种方式,徐行之把扇子一开,给自己扇了几下风:“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连孩子也不放过。”
周望嘴角一挑,摊开掌心,把玩着掌心里的茧痕:“进蛮荒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我娘和舅舅被流放进蛮荒后,我舅舅为了护着我娘丢了性命,要不是遇见了陆叔叔,把我舅舅的魂核固定在他的符箓里,又把精元分给他,我舅舅的元魂怕是早就散了。”
徐行之微微蹙眉:“周北南是怎么死的?”
周望答道:“他忘记了。”
关于这点,徐行之倒不觉得奇怪。
鬼修以操纵尸体与鬼魂为主要攻击方式,作为鬼修之一,陆御九明显属于后者,而鬼魂,又可以被大致划分为明鬼与暗鬼。
能记起前尘往事的鬼,被唤为“明鬼”,它们灵台清明,力量与生前无异,生前强大,死后也同样强大。
那些记忆模糊的鬼,则被统称为“暗鬼”。它们在死亡的时候,部分魂魄已经损毁、丢失,或者还附着在生前的残躯中没有解脱出来,因而混混沌沌,游离世间,力量相较生前会大打折扣。
而导致鬼魂变成“暗鬼”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的死因极其惨烈,以至于神魂溃散,五魄分裂,甚至痛苦到不愿去回忆自己的死亡。
徐行之很难想象到当年出了什么事情。
按照原主散碎零乱的记忆,正道共分四门,四门各守一样创世神器。
清凉谷守“太虚弓”,应天川守“离恨镜”,丹阳峰守“澄明剑”,而原主所在的风陵山,守戍的是“世界书”。
孟重光是天妖,褫夺神器,遭到流放,倒还合乎常理,然而,周北南是应天川岛主之子,为何也要和他妹妹一同盗取本门神器?
这又是何必呢?
徐行之心中千回百转之时,周望突然反问道:“徐师兄,你的右手是怎么回事?”
徐行之瞧了瞧自己被开了天窗的梨花木右手,颇可惜道:“你说这个洞啊?刚才被捅的。”
周望忍俊不禁:“谁问你这个洞?我是问你的手为何断了?”
……是啊,为何呢?
说老实话,徐行之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
仿佛是他自己五岁时太淘气,玩闹时不慎被麦刀整个儿切下手掌,血流如注,大病一场,高烧三日,一月未能苏醒,醒来后便成了残废。
所幸老天爷还给他留了一只手,想想也不算很坏。
然而,提到自己的右手,徐行之不免又想到在自己受伤时,父亲衣不解带地照顾在自己身侧的场景。
自己现在身处蛮荒之中,也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流转几何,父亲和妹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想到这儿,徐行之不禁有些跑神,又不愿详答,索性一言以蔽之道:“……一言难尽。”
周望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在外面这么多年,有没有去找过你的兄长徐平生?”
……嗯?
这个问题一出,徐行之基本可以确定,这小姑娘真的是被周北南派来套自己话的。
最棘手的是,他翻遍记忆,竟然寻不见原主有哥哥的记忆。
究竟存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尚是问题,他又该怎么回答?
他若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又会不会中了她的话术圈套?
几瞬之间,徐行之就有了应对之法。
徐行之注视着周望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兄长。”
这个回答让周望眉头一皱:“可是……”
徐行之却难得强硬地打断了周望的话,往后一躺,单手抱头,神情漠然:“我没有什么兄长。”
在塔外催动着灵识、听着室内二人对话的周北南,闻言讽刺地扬了扬嘴角:“当初徐行之得了什么好物件,都千般万般地想着他那个哥哥。现在他终于知道他哥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鬼面青年陆御九的回答就更简单粗暴了:“徐平生他就是个王八蛋。活该徐师兄不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