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潜对她的心思她也不是没有觉察,只是碍于彼此的同事关系,以及童潜一直以来对她有分有寸地照顾,倪澈不想伤他,也觉得弄僵了见面不好看,以为三个月一过人转走了,时间一长,他那点旖旎情愫也就都冷静下去了。
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爆发了。
这会儿走下去,站到他面前,说句对不起拒绝他?还是干脆就当没看见,该吃饭吃饭,该上台上台?
踌躇之际,楼下人潮横生异动,一双双视线又被从五楼的窗口扯了回去。
一名红衣女孩利箭般洞穿人墙,快速走到童潜面前,一把夺过那捧巨大的花束。童潜没有防备,怀里的花被她抢了过去,随即又被女孩一掌推在胸口,脚下不自主地向后趔趄了几步。
没等童潜发作,女孩迎着他看神经病的眼神连珠炮似的诘问纷至沓来,“你不是说要永远爱我保护我吗?现在又在这里做什么?”字字铿锵,如泣如诉,成功上位小剧场女一号。
瞿美景扫了眼童潜左胸上的名牌,嘴角一沉,泪盈于睫,“童潜!我们幼儿园就在一起玩了,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说长大了要娶我!小二十年的感情是闹着玩的吗,你说变心就变心,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为了你,千里迢迢跑来鲸市找工作,跟你一起租地下室住,吃五块钱一碗的清汤拉面,为的是什么?
我父母对你那么好,宁可自己吃糠咽菜都要省钱帮你买书买电脑,你答应过他们什么,不是说一辈子都会好好照顾我孝敬他们的吗?
呜呜呜,嘤嘤嘤——”
“你——”童潜一脸懵逼,眉头抽搐,急火攻心地看清了眼前人,刚要发作,就见这姑娘两眼一闭朝他晕了过来。
事发突然来不及考虑,童潜医者仁心地下意识便抬手接住了她。
围观群众一派了然,各自脑补了一出陈世美和秦香莲的二十一世纪版本,没啥新意,怏怏离去。
倪澈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眉眼嘴角都弯出笑意,跟朱晖对视了一下,“大家都记得陈世美和秦香莲,好像没人在意那个什么公主姓甚名谁,哦?”
朱晖又扫了一眼楼下抱在一块儿的俩人,如遭雷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没听说小铜钱儿有这么个青梅竹马啊?诶你这样幸灾乐祸似乎也不太好吧……”
童潜蹲在地上,恨恨地瞪了一眼睫毛扑簌簌抖动的瞿美景,两手一松,任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他花也顾不上捡,抬头朝五楼的窗口匆匆看了一眼,哼一声甩手朝住院楼里走去。
瞿美景起身拍拍灰追了过去,“喂!谁让你先挖我哥墙角的,就凭你也想追我嫂子,知道他俩什么感情吗,不自量力!”
童潜不理她,拐进步梯间,一步两级地朝楼上跑去,没一会儿瞿美景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经过倪澈身边,童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作势要走,倪澈迟疑拒绝的空档,瞿美景噼里啪啦地追了上来,一掌劈开童潜的手隔在他俩中间,“你干嘛,人家不搭理你你还想动手动脚地硬来吗?”
朱晖看见小青梅追上来,第一反应是她可能会对倪澈动手,新闻里的原配不是都这么干的么,即便不伤人,在院里大闹一场也实在影响不好。
“冷静冷静,大家冷静!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却不想画风一转,小姑娘攀上了倪澈的胳膊,又亲热又乖巧,挑衅地瞪视她的小竹马,一派姐妹齐心斗渣男的架势。
童潜涨红了脸,闪开视线,转身要走,被倪澈叫住,“等下!”她推了推瞿美景,“是她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道歉。”
“你凭什么替她?你是她什么人?”童潜沉着脸,显然还在介意“嫂子”这个称呼,余怒未消地回瞪瞿美景。
没等俩人再开火,倪澈一手扯着一个,带小孩儿似的往外拖,“不许再闹了,我请你俩吃饭,快点儿,我下午还有手术。”
直到三人转过走廊,朱晖才喃喃道,“什么情况,谁敌谁友?这是要疯吗?”
***
倪澈点完菜,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看看左手边的童潜,再看看右手边的瞿美景,一个横眉冷对,一个杏目圆睁,“咳,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哦对了,你俩正好同岁,还都是白羊座,应该,很谈得来?”
“童潜,我知道你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想替我解围,不过我这人不太在意别人说什么……”她低头看了眼嗡鸣的手机,“所以,你们两个有点误会,慢慢吃,慢慢解释,我得赶紧回科里一趟。”
眼看和事佬就这么相当不负责任地走人了,童潜随即站起身,不屑地瞟了眼已经开始拎着勺子盛汤的瞿美景,抬腿就走。
“喂!”瞿美景端过原本放在童潜面前的餐具,帮他也盛了一碗汤,“这就生气了啊,不至于这么小气吧,算我误会你了还不行吗?我不知道你是想替倪澈解围,对不起呗。”
童潜脚下一顿,他这人教养好,惯于与人为善,道歉服软对他来说总能取得最佳效果。瞿美景一句对不起,他眼里的火气消了一半,转过身来正看见她递过来的那碗汤。
“以汤代茶,跟你道歉还不行么?”瞿美景很有诚意地双手捧着,杵到他面前。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一双虔诚认错的眼睛,童潜也不太再拉得下脸去。他单手接过汤,重新坐回去,将汤碗放在面前。
“你哥是谁?”
瞿美景慧黠一笑,掏出手机翻了张照片出来。
这是一张她在帮忙找手铐钥匙那个早上偷拍的景澄和倪澈的合影,两人并立于微熹的晨光之中,淡色朝阳为他们勾勒出柔和身影。
景澄像是在对倪澈说着什么,转过头来露出大半侧颜,倪澈也微仰着头在听他说话。
即使映在镜头里,也看得出两人彼此间深情的对视。
他俩牵着手,重点是,腕间还锁着一道明晃晃的镣铐,仿佛坚不可摧,再无人力能把他俩分开。
童潜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看了一阵,面色渐冷,垂下眼眸将手机还给瞿美景。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倪澈吧?”瞿美景试探着问,“实话跟你说吧,除了我哥,谁喜欢她都没戏的——”
童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哥是天神下凡,真龙转世?这世间就再找不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别人我是不知道,但在倪澈心里肯定是这样啊。她十六岁就跟我哥好了,你见过一个女孩子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还变心的吗?”
“少骗人了,倪澈刚回国还不到半年,她在美国至少读了六七年的医学院,难道你哥这些年也在美国当过警察?”
“所以呀,分开那么久她都没忘记我哥,正说明是真爱啊!”
瞿美景不屑地摇摇筷子,“唉说了你也不懂,男人之间有过命的交情,他们俩之间那是过命的爱情,不是你这种傻不拉几的表白就能撼动的,劝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不就是倪澈救过他一命吗?”童潜想起景澄被轻生女踹下楼那次,倪澈死命拉住他,“我们当医生的,哪个没救过几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