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只好又折回去,席香识趣留在外面,没跟进去。
两人在书房里单独说话,约摸过了一刻钟,陈令方一脸肃容从里头走出来。
席香并不是八卦心极强的人,看他鲜少露出这么正经的样子,只在心中猜是庄鸿曦和他说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面上却不露一点好奇之色,和庄鸿曦辞别后,就与陈令一道走出了将军府。
走出府外时,两人又遇到了个熟人——庄婉清。
两年不见,庄婉清已是一身妇人打扮,从轿子下来,前后簇拥着数名丫鬟,还有四名侍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和席香、陈令迎面撞上。
她这排场极大,席香心下不免有些惊讶,依庄老将军的作风,应当不会许自家孙女这般张扬的。不过惊讶归惊讶,席香还是礼数周全的主动打一声招呼:“庄姑娘。”
庄婉清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擅离职守的大功臣席将军,你这时候上门,不会是来找我祖父说情的吧?”
庄婉清是两年前散布自己谣言的主谋,席香全是看在庄鸿曦的份上,才放下过节对庄婉清好言好语。不过庄婉清既然不领情,她便也罢了,面上微微一笑,侧身一让,同陈令一道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压根懒得和庄婉清掰扯。
冷嘲热讽却没有得到满意效果,庄婉清回头看着席香,气得将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一团。
第081章
甭管庄婉清心中多气,席香都不知道,她和陈令上了马后车,招财就驾车离去了,半点也不停留。
“庄婉清已嫁高家嫡子为妻,是去年底成的亲。”在马车坐定后,陈令对席香道:“没成亲之前,她一直都在乡下的庄子里,谁也不知道那高家嫡子是怎么和她看对眼的,突然之间就跟疯了一样求家里人上将军府提亲,此事当时还在汴梁引起了一阵轰动。”
汴梁城中高姓的大户人家,只有张南的夫人高仪娘家那一支。但高仪父亲年迈,已经在家荣养晚年,她的兄弟中,虽也在朝中为官,但都已成亲。没成亲的高家子弟中,只有早上那位辅政大臣高大人的几个儿子了。
席香细想了下,便回过味来,怪不得早上那位高大人头一个跳出来发难于她,原来这中间还有庄婉清的功劳。
“不过她嫁入高家近一年,肚子都没动静,听说高家正准备给她丈夫抬两房侧室进门,好为高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加上庄老头兵败,平邑失守,牵连到她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她心里上火,难免看谁都不顺眼出言无状,你只当她是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陈令说这话不是为了替庄婉清开脱,而是他看席香未说话,便以为她将庄婉清的话放在了心上,故而劝解的。
席香摇头失笑,“我怎么会放在心上。我只是听说她原本是要当皇后的,怎会甘心嫁与一个平庸无才的人?”
在她印象中,汴梁城里说得上名号的俊秀才子,没有姓高的。
对此陈令不甚在意,只随口道:“许是关在乡下庄子被关怕了。”
席香闻言不免有些替庄婉清惋惜,有这样高的出身,是寻常人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富贵,怎么就甘心屈就高墙后宅家里长短之中了此余生。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庄婉清如此选择,也实属正常,汴梁的风气是越是富贵的人家越对女子苛刻,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那一套以父为贵、以夫为尊、以子为荣的观念,长大后要改变观念,谈何容易。说到底,还是环境风气如此迫人如此。
她如此想着,不觉叹气。立即引来陈令侧目而视,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叹气?”
席香沉吟道:“我在想,若我和庄姑娘一样被养在汴梁城的朱门红墙中,我会不会也变成她那样?”
陈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其他人家的姑娘,但庄婉清今日的生活全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家里人可没逼她如此。”
这话着实不假,庄鸿曦一直期望庄婉清能当个将门虎女,奈何她偏爱做个文雅佳人,庄鸿曦向来开明,她爱读书就由她读书,她想学琴棋书画又请了先生回来,从不拿所谓的妇容女德来拘着她一言一行,谁知这样也能把好好的一个姑娘养歪了。
说是风气所致,但其实更多是她自己选择的,如今落得看人脸色过活的下场,陈令是一点都不同情她。
席香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慨叹道:“若我是她,定然会随庄将军一起上阵杀敌,博个战功回来,看谁还敢小瞧。最不济,也要在汴梁城中开个馆子授人武艺,弟子满天下,同样没人敢欺。”
陈令不由笑道,“说起开馆子,大姐还真就从乐安回到汴梁,和苏姐姐她们一起开了个骑射书院,就在汴梁南郊,这几日得闲,我带你去看看。”
席香自然道好。
两人在车里说着话,正在驾车的招财也听得一清二楚,心知此时车里气氛大约是不轻松的,他看到前头路中有块小石头,顿时计上心头,一甩马鞭,径直朝那块石头碾压了过去。
马车顿时一颠,席香与陈令猝不及防,两人一时没坐稳,眼看要一块朝前扑去时,席香反应极快,及时伸手抓住车窗,稳住了身体。
陈令却是径直朝她倒了过去,席香没多想便顺手一揽,直接将他揽在了怀中,若是忽略陈令挺拔的身形不计,此时他伏在席香怀中,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模样。
招财悄悄回头看了看,透着车帘缝隙正好看到陈令依偎在席香怀中,顿时傻眼。
这两人姿势不对啊!按他的设想,应该是席姑娘倒在自家主子怀里才对!
招财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主子也忒不争气了,竟将美人在怀的机会白白浪费了,反倒自己做了那个美人,白瞎了他一番苦心。
两人前去酒楼吃饭不提,却说另一头,庄婉清憋着气进了将军府,待问过下人得知庄鸿曦在书房后,她便径直去书房了。
庄鸿曦此时手里刚翻了本闲书,坐在茶台边上,正一边看一边喝茶,神态悠然,哪有半分抱恙的模样。
庄婉清见此情形,便知这祖父抱恙不上朝只是托辞,他身子其实好得很。她在门口处唤了一声祖父,待庄鸿曦闻声望过来后,方敢进书房里。
“怎么回来了?”庄鸿曦将书搁在一旁,哪怕这个孙女儿曾让他失望至极,但看见外嫁后就鲜少回娘家的孙女儿,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招呼庄婉清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道:“回来正好,刚煮了壶陈年老茶,来尝尝,若是喜欢,我那还有一块没开封的,就捎回去喝。”
庄婉清心里憋着气,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喝茶,但祖父亲自倒的茶,她也不能不喝,端起来草草啜了一口,便立即作出关切的模样道:“公公下了朝会回来,说早上您抱恙未上朝,您身子可好?定是您又起早贪黑的练刀牵扯到伤口了,早劝您养伤的时候要注意些,您怎么就不听呢。”
她这苦口婆心的样子,让庄鸿曦一时不疑有他,以为这孙女儿是真的关心自己,不由拍了拍大腿,朗声笑道:“我身体好着呢,你瞎担心什么。”
庄婉清看他气色不错,哪里像抱恙的人,说这话也只是想诈一下这祖父,眼下确认祖父确实没伤没病的,眼中隐隐闪过一抹郁气。但很快又不赞同被覆盖,面上佯作松快下来,几分抱怨几分玩笑的道了一句:“那您好端端的作什么抱病不出,害得人着急。”
庄鸿曦笑呵呵的,正想和她说不用担心,话没出口,脑子忽然反应过来,这孙女儿自出嫁后就甚少回来,即便是他重伤回来时,她也没第一时间赶回来探望,而是隔了一天才现身。如今他已无性命之忧,只抱病告了一天假,这孙女儿怎么就突然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庄鸿曦心中警惕,面上却依旧笑呵呵的,道:“身上伤口未愈,我听太医的,在家中休养一阵。”
打小同一个府上住着,庄婉清如何不了解自家祖父的性子,前阵子宁愿让父亲扶着他也要去上朝,如今已能行动自如,又怎么可能因为太医的嘱咐就修生养息起来了?
无非是如公公所说的那样,为了替席香解围,才故意抱病不出罢了。
庄婉清掩下心中的不满,似是不经意一提:“方才进门时,我看到了席姑娘,她可是来探望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