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挽枫想,只要诚心诚意的求她,以她的善良的个性终究会心软,虽然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就像上一次在医院,她也说不跟他回去,可是他一求,她就心软了。
比起失去她的痛苦,在席挽枫看来,这些所谓的自尊和骄傲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
艰难的滑动着喉结,席挽枫准备继续用呢喃软语来攻克这个女人的心,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哑巴从来都不是个狠心的人。
深吸了一口沉闷的气息,到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空气中突然就扬起了一道歇斯底里的嘶吼。
只听她说,“不甘心又怎样?谁让你姓席!谁让你是他的儿子!谁让你爸害死了我爸妈!作为他的儿子,你就必须承担这样的结果!我没杀你算是客气的,你凭什么不甘心!有什么资格不甘心!”
蓦然被她的吼声一吓,席挽枫微微睁开眼,抬眼望过去,这才发现床上的人正用着一种绝决的眼神瞪着自己。
认识她以来,她不是没瞪过他,也不是没闹过小情绪,只是她从没用那种愤怒的语气冲他吼过,因为之前她一直不会说话。
终于等到了她会说话,会冲他吼的这一天,然而他付出的代价却是孩子的流失和她的离开。
这一刻,席挽枫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放眼望过去,他只知道眼前那双晕染着雾气的眸子里透着坚毅的色泽,还有着丝丝怨恨和无奈,也有着和他一样的痛苦和煎熬。
看她那么生气,他幽幽的开口,小心翼翼的语气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摇头跟她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哑巴……”
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夏夜唇边随即勾起一抹冷然的笑,紧接着又是一声怒斥,“席挽枫,我警告你,别再叫我小哑巴,我早就不是哑巴了!也别再低三下四的求我,那样只会让我瞧不起你!我们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你给我听好了,你甘心也好不甘心也好,我都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你走。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的地方,对不起我们董家的是你爸和司徒皓谦!”
被子下的一只小手轻轻覆盖在小腹上,纵然有再多的不舍和无奈,她也不可能再跟仇人的儿子有任何牵扯。
不给席挽枫消化她那些残酷言语的时间,夏夜咬咬牙,狠下心来继续用狠话赶他走,“席挽枫,我跟你说,其实孩子没了那是天意!天意不让我怀你们席家的骨肉,天意不想让我再错下去。你别跟我提那个晚上,我要早知道你是害死我爸妈凶手的儿子,那晚我就算是随便委身于一个人也不会求你救我哥!”
明明是在用言语伤害他,可她自己却泪流满面,“你知道吗,到目前为止,我从来都没后悔过任何一件事情,除了认识你!一想到我跟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的儿子同床共枕了那么久,一想到我跟你做的那些亲密的事,我连杀了我自己的心都有了。我觉得我自己好脏,比妓女还脏,以至于我觉得我无颜面对地下的父母,因为我不孝,我有悖伦常的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董夏夜,你他妈最好给我住嘴,不然信不信我掐死你!”不等她说完,席挽枫岑冷的黑眸里顷刻间便被乌云笼罩,他冷冽眼神如刀刃一样直直的射向她,冲着发疯一样说着狠话的她就是一声愤怒的咆哮。
定定的看着他怒气喧嚣的脸,夏夜含着眼泪笑了。
没错,她就是要激怒他!
做不到恨他恨他们家,至少她可以说些难听的话来发泄她心里的怒气和怨恨,跟枉死的父母亲相比,这些伤人的话算什么!
微微挑了挑眉,夏夜挑衅的眼神里泛着凄美妖娆的光亮,她冷笑着威胁他,“好啊,有种你掐死我啊,反正你爸杀了我爸妈,你把我掐死了不正好是斩草除根了么!”
生涩的咽了咽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望着眼前那张倔强的脸,席挽枫隐忍的走上前,出乎意料的伸手抚上了夏夜凄美的泪眼,苦涩的笑挂在嘴边,他的态度跟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怎么舍不得掐死你,那是气话你听不出来吗?小哑巴,别再说了,算我求你。你怎么恨我,骂我,怨我,怪我,我都无所谓,但是我不准你侮辱你自己!在我眼里,你一点都不脏,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干净纯洁的女人。我已经说过了,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再给我机会,我只是说出我的心里话,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至少我来了,我做了最后的努力,哪怕待会儿我要带着失望回去,我也不会再有遗憾。”
看着她小小的脑袋上缠着那么厚的绷带,不用想都知道她后脑勺上的伤一定很疼,“我不是来惹你生气的,你别激动。不要说什么后悔认识我之类的话,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其实……”
“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说了不要再叫我小哑巴!”不客气的打掉脸上那只大掌,夏夜警告的眼神直直的射向席挽枫,“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真是可笑!刚刚我说的也全是我的心里话,信不信随你!”
举起搁在腿上的离婚协议书往他面前晃了晃,夏夜明显的有些不耐烦了,“席先生,既然你已经签字了,那么这份离婚协议书从这一刻起就正式生效了。现在开始,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快速的擦掉脸上该死的眼泪,夏夜伸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客气的就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请你马上离开,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看见你们家的任何一个人!”
说完,夏夜掀开被子就背对着席挽枫的方向躺下了。
她闭上那双已经肿的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洁白的牙齿细细的咬着指关节。
也知道自己刚刚对他的态度有多恶劣,更知道她那些话有多伤他的心,她也不想这样,可是谁让他要来这一趟!
明知道她才知晓了父母的死因,明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要跟他分手,可他却还来跟她说让她跟他走。
那是血海深仇啊,她怎么能跟他走,不恨他不找他们家报仇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他还想怎样!
凝着床上她留给他的无情背影,席挽枫抖着肩膀笑了,忍住满目的湿润和无奈,他转身如履薄冰的朝着眼前的那扇门走去。
既然她这么不想见他,既然她都可以打落牙齿活血吞,很好,他到是要看看谁比谁的心更痛,谁会耐得住这份寂寞。
董夏夜,算你狠!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夏夜咬紧口里的指头,她闭着眼睛笑了。
只是眼睛闭的再紧,还是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关上门之后,席挽枫整个人都像被雷击中一般的瘫靠在了门上。
没有焦距的眼神游移的不知道该将视线落在哪里,他伸手将右手紧握的拳头送进口里狠狠的撕咬,才将在里面忍得很辛苦的眼泪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了。
他只知道此刻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得仿若已经四分五裂了。
看见他出来了,又瞧见他那个样子,海棠不用猜就知道里面那个倔脾气的丫头一定跟这个可怜的男人说了很多绝情的话。
走上前,来到席挽枫身旁,刚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却看见他突然松开咬在口里的那只手,一改刚刚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用着玩笑似的口吻问她,“海棠,如果我现在带她走,你会拦我吗?”
海棠微微一怔,不置可否的一笑,“你在开玩笑吧?”
摇了摇头,席挽枫利落的往脸上抹了一把。
转过身来面对着眼前那扇他才将从里面走出来的门,他眼里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不是。我是真的改变主意了,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虽然她刚刚在我身上捅了很多刀子,我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可我知道她那都是违心的话,她心里的痛绝对不比我少。我决定了,我要把她留在我身边,随便她怎么折磨我都行,只要每天能看到她,我的心就是跳动的。”
说着他伸手就要再次去扭动门把,海棠赶紧上前一步把他往旁边一拉,“席挽枫,我看你是疯了吧!”
“是啊,在遇见她的那一刻我就疯了,我疯了又不止一天两天了。何况,人生本来就是疯狂的。”
呆呆的看着脚下的方向,席挽枫苦涩的笑着。
他只知道刚刚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空了,一扇门的距离,却好像将他和小哑巴阻隔了一个世纪。
一想到接下来那度日如年般的日子,他就受不了,所以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带她走,带她去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居起来。
哪怕她天天折磨他,天天骂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他也无所谓。
只要能看到她,只要有她陪在身边,他相信总有一天能感动她,让她放下心里的仇恨重新接纳他。
突然想起海棠刚刚说的话,她说龙逸快来了,席挽枫赶紧收起脸上的悲伤,甩开海棠的手臂,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就对里面的人说,“马上命人帮我把我的专机准备好,半个小时之内我会赶到。去哪里等我来了再做决定!”
利落的挂断电话,也不管海棠震惊的表情,席挽枫打开病房的门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夏夜的病床前,不去管床上的人惊慌失措的神情和尖叫,他俯身带着他一贯的霸道就将她连人带被子的打横抱起,然后抱着她便快马加鞭的冲出了病房直奔楼梯的方向。
他动作快的连海棠来不及追就见他抱着不断挣扎着的夏夜进了楼梯,看的出来他是认真的,以至于他已经没有耐心去等电梯了。
跟着跑了几步,海棠本来是要去追的,手里握着的电话也好几次翻出了龙逸的号码,可她终究还是没拨出去。
停下脚步,海棠站在走廊上笑了。
她想,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他们是真心相爱,因为上一代的恩怨错过的话,那就是在太可惜了。
被席挽枫霸道的抱在怀里,身体跟着他下楼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夏夜一双手死死的揪着他胸口的衣服,她扬着那双满含着愤怒和不理解的泪眸直直的瞪着他,冲着他再一次怒吼,
“席挽枫你混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要再看见你,你听不懂人话吗?”
从病房里出来,她就没停止过挣扎和咆哮,席挽枫统统置若罔闻,也不看她的眼睛,他只是将她紧了又紧,抱着她马不停蹄的下着楼。
不管她骂他什么他都无所谓,他既已下定决心带她走,那他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跟她永不分离。
趁着龙逸那个不省事的还没来,席挽枫想着他必须赶快开车带着她去机场,只要上了他的飞机,天涯海角谁也干涉不了他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的决心。
什么该死的血海深仇,见他的鬼去!
无论她怎么挣扎,无论她多愤怒的冲他吼冲他尖叫,甚至她把他的胸口抓的稀烂,还不解气的扬起手臂一遍一遍的扇他耳光骂他混蛋,这个男人就是无动于衷。
他不理她,不跟她说话,不喊痛也不皱眉,就只是抱着她跟个机器人一样片刻都不停的往医院门口冲,这让夏夜感到无措,也感到害怕。
眼看着他抱着她冲出了医院来到门口停车场里那辆她所熟悉的车子前,他打开车门准备直接抱着她坐进驾驶座,夏夜没辙了,只能伸手死死的抓住车顶的边缘不让他抱自己进去。
刚刚激烈的嘶吼用去了她太多元气,以至于她的嗓子都快哑了,她流着眼泪决绝的瞪着眼前那个面若寒霜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人,薄薄的唇瓣隐忍的撕咬着,“别逼我恨你,席挽枫!”
蓦然听到她那句话,席挽枫抖着身体无根的冷笑了起来,但那冷笑只持续了那么短短的一秒,“恨啊,你尽管恨,我不在乎!”
腾出一只大掌来毫不客气的掰开她抓在车顶上的手指,抱着她钻进车里,他用最快的速度关上车门就将车子风驰电掣般的发动了出去。
席挽枫的车刚离开,龙逸便开车来到了医院门口。
关掉引擎,降下车窗,龙逸循着刚刚那车子消失的方向望过去,眼底透着一股淡淡的不安。
他总觉得那辆车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他来的时候那车已经开走了,他没看太清楚,不过他远远的就看到了那辆车是从医院门口驶出去的没错。
关上车门,沿着医院门口的台阶往里走,没走几步,龙逸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没看清楚,不过那车似乎有点像席挽枫的,而且那车速那么快,跟逃跑似的,这让他心里的不安再度加剧。
直觉告诉他不妙,龙逸赶紧掏出手机给楼上的海棠打了一通电话。
海棠自知瞒不了他,没说是谁带走了夏夜,只说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病床上的人就不见了。
“该死的!”咒骂一声,龙逸挂断电话就火速返回了车里。
他不用想都能猜到带走妹妹的人肯定是席挽枫,而且就是刚刚那辆车!
打动方向盘马不停蹄朝那辆车子消失的方向追过去,龙逸脸上尽是一脸的狂狷。
猜到他肯定会带妹妹去机场,龙逸赶紧打电话给海棠帮里的手下,让他们全城出动,从各个路口拦截席挽枫的车。
他发誓,要是席挽枫敢带走妹妹夏夜,他龙逸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他!
另一辆车里,单手搂紧怀里的人,席挽枫猛烈地踩着脚下的油门,他那猩红且浸满了淡淡哀愁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
就算不低头,也知道怀里的女人眼下正用着多么愤怒的眼神瞪着他,更知道她停止挣扎是因为没有力气,而不是不想,毕竟她今天才醒过来,又知道了那么残忍的真相,她怕是根本就没心情吃东西,头上缝针的地方流了那么多的血,加上孩子也没了,她有力气才怪。
想着她今天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席挽枫的心就心疼揪成一团。
紧了紧她的肩膀,把她轻轻的往怀里按,他用下巴蹭着怀里那早已被泪水浸湿的容颜,尽量不去碰到她头上的伤。
他噙着一抹心疼的笑,柔柔的对她说,“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是席挽枫,你也不再是董夏夜。你是我的妻子,而我是你的丈夫。再坚持一下,很快我们就会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我们崭新的生活。那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我们两个人和未来即将出世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被动的被他搂着,夏夜口里吐着气若游丝的气息,她想挣扎可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带着自己去往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听着他那动人的呢喃软语,听着所描述的幸福生活,夏夜承认不感动是假的,她无声的抽泣着,哪怕不允许自己去想,可她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在脑子里幻想着他所描述的那种生活。
看他那么自责,那么痛苦,她好想告诉他,其实她腹中的骨肉还在,可是一想到父母亲的死因,她就淡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