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成回头看贺译民,心说,贺译民又不是没找过领导,但卫星厂人事的事儿,真说照章办事,哪个领导也不可能亲自过问啊,毕竟这是保密单位。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事儿又得拖下去,俩孩子又得回陕西去了?
但是,贺译民只是年龄大了,因为在局长的位置上,不得不刻板起来,又怎么可能真是盛成所想的,那种顽固不通,不懂变通的人呢?
他盯着姜卫桌子上的照片看了很久,说:“这个姜丽芸,我记得考的是华北科技大,学的应该是电机与电器专业,专业都不对口,她也才刚毕业,都没下过基层,怎么就能直接进卫星厂?”
“这,这孩子挺优秀的……”姜卫哪想到,贺译民会这么耿直的,直接挑出姜丽芸来,问题是,姜丽芸还真是他凭借后门弄进去的。
他都语无伦次了。
“凭什么优秀,高考的时候分数比我儿子高吗,还是因为是你侄女,所以才优秀,都不需要到基层锻炼就能进卫星厂?”贺译民真是奇了怪了,还没见过姜卫这种,嘴上笑嘻嘻,给自己谋权益连嘴脸都不顾的。
盛成是生意人,而现实就是,但凡在体制内,不论工资高低,地位身份,总比体制外的人要高一点,你钱再多,总还是对体制内的人有一定的敬畏心。
但贺译民不同,他的身份摆在那儿,而超生呢,又跟他提过姜丽芸的事儿,其实他心里当时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来姜卫家,也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这一看,他的猜测是对的,姜卫给姜丽芸走了后门,而且还恬不知耻!
“姜卫同志,我也知道,这几年全民奔小康,黑猫白猫,能赚钱的就是好猫,你这不是想帮卫星厂把关人材,是想当那只猫了!”说着,贺译民掏出了自己的大哥大。
盛成目瞪口呆:这人想干嘛?
“喂,王院士吗,咱们卫星厂的书记叫什么名字,电话多少,我实名举报姜卫在人事部门违规操作……”就这么着,贺译民居然实名的,反姜卫给直接举报到卫星厂书记那儿了。
盛成看着贺译民挂上了电话,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毕竟他们经商的,凡事都是商量着来,哪见过贺译民这种,直接举报人的呀。
姜卫也惊呆了,毕竟在大家印象中的贺译民,不是这么爆脾气的人啊。
“贺译民同志,你是觉得自己儿子能力卓著,但我告诉你,咱们卫星厂可是藏龙卧虎的地儿,什么人材没有,也不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咱们在航天领域,有自己的专业知识,你为了给儿子找工作,这是要强行塞人了这是。你自己都这么干,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给我侄女走后门?”姜卫愣了半天,总还得反将贺译民两句,毕竟卫星厂是国家直属,可不归公安局管,他要不硬气一点,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了不是?
本来他就是规矩操作,把姜丽芸给塞了进去,但现在贺译民挑出这事儿来,领导肯定要骂他,到时候怎么办,他就得倒打贺译民一耙,说他身为局长,想强行往卫星厂塞人啊。
你不想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贺译民在官场上混了多少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就能叫这样一个小人事处的处长给唬了?
那他这些年不是白混了?
“这不是一码事儿姜处长,我儿子有学历,有资历,有能力,你搪塞我,我就到你们厂的书记面前举报你,你们书记要敢搪塞我,我找国防部长,我找总书记举报他,因为我儿子有干工作的能力,我到哪儿都不会怯乎你,明白吗?”贺译民说。
“你……这可是你说的,国防部长你都不在乎!”姜卫拍了一下桌子说。
“盛成,起来,走,咱们直接上卫星厂,我倒要看看,这个厂子里是一帮什么领导,真是奇了怪了,让姜卫这么个人管人事。”贺译民说着,把自己那条烟也收了回来。
要孩子下基层历练,他让孩子们历练了。
卫星厂需要孩子们达到的各种条件,小帅和小盛完全能达到。
先礼后兵,贺译民有的是底气直接发火。
还送烟,送他一副手铐吧,王八蛋。
从姜卫家出来,盛成只想说,还是当官好,贺译民这局长,在今天,让他特别的痛快!
但是,他不知道俩孩子进厂工作之后,情况会是什么样子的,别卫星厂的领导也是姜卫这个风格,等孩子们进去之后,给孩子们穿小鞋。
毕竟在这个崭新的90年代,任何单位都免不了一种职务上的欺压和欺凌,而姜卫上面有没有人,谁知道呢?
盛成忍气吞声,不也是希望儿子进单位之后,领导能少给他穿小鞋吗?
“你就放心吧,孩子有出息,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你不信不信任你儿子我管不着,但我儿子我特别信任,当他的能力真正足够强,谁想给他穿小鞋,也得小心那小鞋绷破了脚。最近这几年,为了发展经济,国防发展这方面很是薄弱,卫星厂居然能混进去姜卫这样的人,咱们是老一辈,不能为了孩子就跟这帮小人同流合污,因为那样,咱们留给孩子们的就是烂摊子,一定要扼制这种歪风邪气,而且是从根子上扼制,你就看我怎么做吧!”贺译民拍了拍盛成的肩膀说。
盛成还是挺担心的,但是接下来,贺译民的所作所为,却真正足够叫他目瞪口呆。
当然,也真正叫他明白,什么叫个能力足够强大,就能无畏一切。
……
再说小帅,超生和盛海峰几个,来的其实还是小盛最爱的老莫西餐厅。
盛海峰的朋友艾伦格林,其实是个英国人,不过现在在美国工作,盛海峰之所以现在休假,就是因为他要来中国旅游,想陪着他一起玩一玩儿的。
找几个朋友一起招待客人,这是对于客人最起码的尊重。
艾伦格林只是小盛的朋友,并不是小帅的朋友,他们俩人聊天儿,小帅就得负责起招呼俩小姑娘吃饭的事儿来。
尤其是薛云芳,头一回吃西餐,什么都不懂,看着块牛扒直皱眉头,悄悄问超生:“你说,我要要双筷子来吃它,会不会有人笑话我?”
超生把自己切好的一份,正准备端给薛云芳呢,小帅把薛云芳的盘子端过去了,一手拿刀,一手拿叉,低声说;:“看好了,我是怎么切的,以后来这种地方先别慌,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干的,你一次学会了,以后就不会怯场了。”
薛云芳吐了吐舌头:“我是挺慌的。”
毕竟盛海峰人严肃,向来不苟言笑,而那个艾伦格林呢,也不是个外向,会跟人打成一片的人,再加上薛云芳的外语只是书面上的四级,真说交谈,她一句都不会。
“看会了吧,给你我的这一份,慢慢切,你上机床的凶悍劲儿哪去,现在,我命令你切了这块牛扒,它就是你最痛恨的资本主义,干它吧。”小帅一本正经的开了句玩笑。
薛云芳看超生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颇得意的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贺帅这家伙,刚到我们厂的时候我以为他有多自负呢,后来才发现,不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他确实是我的导师,虽然自负,但是真的很有能力。”
超生吧,一开始见小帅对薛云芳的态度很恶劣,心里还觉得,他简直不像个曾经留过洋的留学生,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但是,她看到薛云芳不会切牛扒,只会把自己切好的端过去,可小帅不一样,他会教会薛云芳如何去切牛扒。
这正是授人以渔和授人以鱼的区别啊。
也就难怪,薛云芳心甘情愿的喊小帅做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