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莫迟也如从前,静静看着他,也看他流到自己那件外套翻领上的口水渍。
陆汀大概不准备再洗干净还回来了。
抵达都城荒废的海岸前,两边又有过一次通话,确定了碰头的具体事宜,之后邓莫迟就把飞船降落在毕宿五隐藏的海面st shadow藏进毕宿五腹舱,在城市里,还是那辆小巧的aldebaran-b比较合适。
lucy提示,近期有过三队侦察机在附近空域巡逻,由于她敏锐捕捉到信号,及时开启隐形模式,才逃过几劫。
“你真棒,”陆汀一边在平板上设置aldebaran-b的新涂装,一边说道,“继续努力。”
lucy对此十分受用,“宇宙大力怪先生,谢谢您,真诚的夸奖是有必要的,就算对方是人工智能,这仍然是人类的友好和人性的温暖的体现,”但她马上又大惊小怪起来,“请问您在对您的战斗机做什么?”
“美容。”陆汀看着他的aldebaran-b,涂装已经转化完毕,由原先的磨砂铁灰变成如今的光面樱桃红,灯窗都镶了黑边,玻璃也调成了骚包的靛蓝色。到时候快到海岸线了,他还要把这飞船变形成飞车模式,毕竟商量好了,陆汀接下来的假身份将是一个外来暴发户,初到都城,想去见见剧院里的大明星,总不能开着战斗机在城市里乱晃。
到时候,他还要换上舒锐带来的行头……那会像什么呢?好像他真是个暴发户,开着他的樱桃红跑车,载他心爱的美人越过街头人流,在半空中兜风。
然后在那座尖塔底部停下,进去看南腔北调的戏。
这想象未免太好,至少,兜风是兜不成的,此时压在都城上空的仍是疾风大雪。
但陆汀仍然兴致勃勃,他挪到自己的“美人”身边,“老大,这个涂装是不是看起来又土又贵很暴发户?”
邓莫迟如实评价:“和你不搭。”
“一会儿不就搭了吗,等舒锐他们过来,”陆汀莫名不好意思,就像邓莫迟点名说他不土不贵不暴发户,说他清高,“对了,这些也要带上。”他又拉着邓莫迟去开保险箱,堆在最外层的就是一沓又一沓的、面值一万的钞票。一沓一百张,这至少有二百沓。
确实够暴发户了。
“你不在那会儿,我一直在攒钱,也卖了不少东西,然后都换成现金了,最安全,”陆汀解释道,“因为我觉得我迟早也要走。”
邓莫迟则拨开钱堆,捏住内层外露的、一个白色的角,紧接着就拉出一个长方形的密封袋。
密封袋里装的,正是那条白纱。
邓莫迟并没有拆开,只是隔一层厚厚的半透明塑胶,对着那些蕾丝云母和星月,专注地、细致地看。
“你的手是很巧的,”陆汀把手指搭上邓莫迟的指尖,和他一起按着那枚弦月,“但我以后想给你缝扣子。”他又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邓莫迟垂眸看他,那种深深的打量、像要把他刻在眼底的目光,让陆汀觉得下一秒这袋子就要被拆开,自己就要被戴上那顶白纱了。他还是按着邓莫迟的手指,被另一只手掌托着,触到微微的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就在这时,lucy又响了:“宇宙大力怪先生,有一架k-97式飞船申请进入腹舱。”
随后舒锐的声音被转接进来:“开门开门,天都快黑了!”
邓莫迟把密封袋塞回保险箱,跟钞票一起锁好,陆汀则跳下aldebaran-b,把遥控门打开,让那架k-97停st shadow旁边的停机坪上。统共三架飞船一搁,这“抽屉”显得挤挤挨挨的。
看来是没空再回毕宿五内部逛逛,看看那些植物都怎么样了。舒锐从k-97上麻利地搬下大包小包,有几套衣裳、假发、化妆品,还有shoopp公司的高科技产品,一共有四副,是种模仿面罩。戴上之后,整张脸只有眼睛还是本人的,其余五官从颜色到形状都能由用户自行变化,设置成自己需要的模样。
并且透气、轻便,效果自然,堪比整形。
陆汀和邓莫迟领了各自的衣装和面罩,钻回aldebaran-b更换。那种华丽到夸张的西装,有些艳俗的巧克力棕和菱格暗纹,陆汀以往盛装出席晚宴都没穿过,不过他好歹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从领结怎么打,袖扣怎么点睛,他全都心里有数。折腾完自己,他又帮邓莫迟整理起皱的衣领,邓莫迟所要扮演的是暴发户公子哥的冷面保镖,从外套到西裤到衬衫,全是纯黑,还有那双绿眼——太惹人注目,也要变成普普通通的黑。
不过,他对隐形眼镜的佩戴十分缺乏经验,并且下意识抗拒,自己戳了半天,两端眼角都红了,才只戴进去一只。
另一只还是陆汀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不疼不疼”,一边撑着眼皮,帮他戴上的。
戴好之后邓莫迟闭着眼调整了一下,随即雪亮地睁开,用那对黑沉沉的瞳仁目光炯炯地瞧着陆汀。
陆汀脸热,从挎包掏出一瓶滴眼液,干巴巴地举起来,道:“眼睛干了一定要跟我说哦!”
冷不防地,邓莫迟浅浅笑了一下:“老板会给保镖滴眼药吗?”
陆汀看着这笑容,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诸如“那你就自己滴”之类的话,他推了推邓莫迟的肩膀,去够桌面上的面罩,“那就躲起来给你滴。”
邓莫迟点点头,却忽然拉住陆汀的手腕,拿出一只类似手环的饰品,边缘的空口抵在他的腕骨一侧。
大概是银质的,环体造得纤巧,不过棒针粗细,缀着五个小坠子,是四颗星星一颗月亮,就像方才头纱上,那枚碎雪似的弦月。
陆汀认出,这小环他在舒锐带来的那堆零碎里见过。在变装方面,舒锐的东西的确很全。
“你要帮我戴在手上吗?”陆汀弯起眉眼,“老大,你喜欢这种东西。”
邓莫迟想了想,没有否认。
陆汀摸摸他的手背,又滑过星月,和他一同握着这手环,“但它和我现在要演的人……像你说的那样,不搭,我收起来,以后戴好不好。”
邓莫迟却搂上陆汀的腰,把人半推半抱地放上桌沿坐好,脚尖悬空,差一点着地,邓莫迟就蹲下去,帮陆汀脱下左脚那只锃亮的尖头皮鞋,又脱下黑色的薄袜。两指多宽的豁口卡在陆汀脚踝一侧,用力一按,银环就把那纤细的骨骼吞下去,牢牢套在上面。
正好有少许宽余,是正合适的。
陆汀屏着呼吸张圆了眼睛,屈膝,绷直脚背,从踝骨到趾尖都打起小小的哆嗦,银白更衬出他皮肤的潮红。他的脚心贴着邓莫迟的手心,被稳稳地托着,正在发烫,他怔忪地看着这个愿意蹲低身子,轻轻捧着他,为他佩戴一个简单饰品的男人,“好看吗?”小声地问。
“无论今晚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怕。”邓莫迟却说,又那么仔细地帮他穿好鞋袜,站起来就要把自己的面罩戴上。
这回轮到陆汀拦他了,“我不会怕的,但我想申请划掉两百分,你亲亲我,给我加油,”陆汀用鼻尖蹭他的人中,“有了面罩,就不好亲了,喷了信息素香水,也不好亲了。”
邓莫迟没有多说,只是照做,亲的时候他环住陆汀的腰,把人紧紧箍在自己身前,他的听觉可以分辨出那只脚环和棉袜、和皮肤细小的摩擦声。
混杂在陆汀的喘息之间。
邓莫迟对亲吻能否起加油作用保持怀疑,并且,在想,把人亲得脸太红,嘴唇太肿,会不会影响那种薄膜似的面罩的效果。
事实证明,并无影响,shoopp公司产品质量过硬,当两人用平庸的面容和专用香水盖住自己的一切特征,一前一后站在樱桃红的aldebaran-b舱门口,陆汀的脸色也被完完全全地藏了起来。
但那种萦绕周身的暧昧气氛终究还是躲不过发小的眼睛,舒锐仰面看他,也换了张脸,仍用火爆的原声叫道:“是谁说时间紧又是谁在里面磨磨蹭蹭干坏事?”
陆汀讶然瞧着他金色卷发、灰黑相间的皮草,还有皮草里的白色连衣裙、皮草外小臂上的勒痕,没话给自己辩解,也没开变声器,“怎么穿女装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