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橘逼迫自己不在此刻退却，直视着慕老爷子那面具后宛若深渊的眼睛，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地道：“所以，您是在否定您自己吗？”

她这么问，就相当于逼迫慕老爷子承认自己的一生都在坚持错误的事。这句话，对于一个已经垂暮之年的老者来说，有多么严重是可以想见的。

“你就是这样同长辈说话的？”

陆橘觉得自己没有眼花，这一刻，她在慕老爷子的眼底看见了一丝杀气。

那是戎马半生之人锁定了敌人之后，豹子般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一招锁喉的锐气。

“长辈，并不单指年长之人，真正的意义该是思想见识比年轻人宽广，不独断专行唯我独尊之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老人，却很少有真正的‘长辈’，”陆橘强自压下自己心里那点心虚，尽管觉得脖子上冒着丝丝凉气，但还是坚持继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还微笑着，“您觉得呢？”

“……伶牙俐齿。”

陆橘笑得没几分温度，“您问完了吗？那是不是该我了？”

“哦？”慕老爷子似乎有些惊讶于陆橘的大胆，毕竟从一开始，就是陆橘一直在问他，“你还准备怎样抨击我？”

陆橘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您当年，为什么要安排其他女人生下慕倾袂的孩子？”

慕老爷子眼里闪过一道乌光，“你知道的很多。”

显然，先前慕倾袂说他知道的，陆橘都知道时，慕老爷子心里并未相信。

陆橘半步不退，“您似乎在逼迫您的孙辈去获得幸福。不，与其说您是在逼她们幸福，倒不如说是逼她们都如你意，慕凌菲长的像您逝去的夫人，所以她如今三十五你也不去逼她……”

慕老爷子怒喝道，“住口！”

陆橘当然不能住口，继续道，“慕倾袂当年才二十二岁，您就怕他不结婚而耽误传宗接代。擅自找人生下他的孩子。

如今他想要娶我，您又嫌我出身平凡，无法相配。

慕老太爷，您究竟是为了他们好，还是想如您自己的意？”

陆橘平静地说完这段话，内心其实早已经翻起了巨大的波澜，不单是因为她此刻面对的是慕老太爷，而是就算单纯的晚辈与长辈对话，那这番话未免也‘大逆不道’了一些。

可是，昨晚慕凌菲的确是这样教她说的。

绝对不要做温顺的小绵羊，一定要做满身是刺的机关枪。

陆橘看着眼前怒火滔天的慕老爷子，由衷觉得自己死期到了。

都说人濒临死亡的时候，眼前会闪过最怀念的场景或人，陆橘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并不是慕倾袂，而是小九儿。

陆橘心底泪眼汪汪地想。

小九儿，我今天万一交代在这儿了，你可不要伤心啊！

此时此刻，小九儿并不知道陆橘正在面对怎样的情况，她看着环绕着她像是在打量什么新鲜玩物一样的小女孩儿，满脑门子的官司。

她本来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正无聊，就看见门外唐堂找了进来，身边还跟着这个小女孩儿。

慕凌蝶是也！

慕凌蝶第一眼看见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不点儿’，就十分慈爱地摸了摸九儿的头，笑眯眯地道，“要叫姑姑哦！”

九儿皱着眉躲开这位‘姑姑’的爱抚，微微抬着头审视着慕凌蝶，“可是你看起来只比我大了两三岁！”

“呀？！”

慕凌蝶欣喜地看着九儿，像是惊讶于这个小不点儿的口齿如此伶俐，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道，“但是我辈分比你大呀，所以要叫姑姑哦！”

九儿撅着嘴，老大不乐意。

可是爸比跟麻麻都去见爷爷了，她现在没人给撑腰，所以只能暂时屈服。

但是她的屈服也仅限于不反驳，开口叫姑姑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