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回沈家果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房间的客厅很小,除了一组沙发和茶几外,几乎放不下其他的东西,陆泽铭倒了一杯茶水给慕倾袂,“没什么好茶,你凑合吧。”
慕倾袂伸手接过,“谢谢。”
“既然你已经决定放她去沈家了,还来找我做什么?”陆泽铭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背对着小窗照射进来的阳光,整个人有些别样的宁静。
“我还会去接她回来。”慕倾袂品了一口茶,茶的确不好,叶片浮浮沉沉,茶梗摇摇摆摆,鼻端充斥着热水冲开沉积茶叶的味道。
“你说什么?”
陆泽铭拧起眉。
慕倾袂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黑眸微转,“您难道认为,我会让她一直待在那儿?她将是我的妻子。只是她很容易相信别人,我必须确定她去了之后不会有任何危险。”
纵使有沈桃在,他也要确认,陆橘去了之后不会有别的人对她不利。
陆泽铭的神情自从慕倾袂进来之后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眉心形成的‘川’字甚至都能夹住子弹,对于慕倾袂说的‘陆橘将会是她的妻子’这件事竟然不予置评,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让我女儿陷入危险?”
“我当然认为您不会让您的女儿陷入险境,”慕倾袂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但是在您看来,我也算是一种危险吧?”
陆泽铭紧绷的脸上裂开一丝淡淡嘲讽的神情,却并没有说话,握拳咳嗽了几声,身体都随着咳嗽而佝偻下去。
“当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慕倾袂开口,“所以,对您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离开我这件事,我表示不能理解。”
他当然看出陆泽铭为什么不反驳他。
或许在陆泽铭看来,等陆橘回了沈家,就不会再跟他有任何可能。
陆泽铭的咳嗽被压回了肺腔,声音有些嘶哑,“你知道了?”
“是,包括九儿就是我和她的女儿这件事,”慕倾袂垂下眸,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痛惜,“我会补偿她。”
“你拿什么补偿?!”陆泽铭忽然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有些佝偻的身形早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精神巨震的情况下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哑声质问,“你知道她当初有多么痛苦吗?整整九个月!她被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都快要疯了!这些痛苦都是你带给她的!”
慕倾袂的心一阵钝痛,从陆橘嘴里听到的那些避重就轻的委屈哭诉时虽然心痛,但远没有现在这样迎头痛骂的指责更加真实。
只是他迎着陆泽铭暴躁的目光不避不让,脸上更没有一丝退却的表情,“曾经我也认为我只会带给她痛苦,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所以我才会让您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他微微垂眸,冷峻的神情里带着些许审判的味道,“但是现在我发现,真正让她痛苦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您。”
陆泽铭的瞳孔急剧地收缩成一线,“你说……什么?!”
“您是陆橘的父亲,同为男人的立场,我不想过多对您指责什么,我此番过来是特地想向您解释,”慕倾袂道,“当年的事情我确实不知情,当然,我这么说也并非是想要逃避什么,既然上天给了我补偿她的机会,我会让她幸福。”
陆泽铭哑然地瞪着他,似乎已经忘记说什么了。
慕倾袂起身,“后日是元旦,我猜测她这几天的烦恼走神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到时候我会派车过来,届时还请您务必过来一趟。”
陆泽铭不知有没有听到,直到慕倾袂的身影消失在小屋,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好像只因为慕倾袂那一句‘让她痛苦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您’,他就彻底陷入了无休止的震惊当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女儿痛苦的人怎么会是他?
根本不是这样!
真的……不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敢出现在女儿面前?
为什么……
陆泽铭深陷的眼窝里双眼迷茫,他陷入了无尽的否定和自我问责当中。
时光荏苒,他的眸子早已不复当年清澈,就连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昏黄的吊灯时,眼里会浮现的那一抹身影都模糊了些许。
韶华不再,佳人已逝多年。
“蕴宜……”他痛苦地喃喃,两行浊泪顺着枯瘦的脸颊滑过,“蕴宜,真的是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