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逸歌坐在有些凉的山石上,仰头看着祁桅,“对不起啊。”
祁桅脸上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缝,他近乎自嘲地笑了一声,重新在一旁做了下来,手撑着头顶,“我在干什么呢?这也不是你的错……”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越过摆荡的森林之海,越过鸟鸣回响的山谷,撩起慕家最平凡的小女儿的长发,她既不是海的女儿,也不是森林精灵,只是此刻却偏偏有一种令万事万物都相互依存,化戾气为祥和的能力。
祁桅慢慢平静了下来,“你不怪我吗?”
“我一直在等着你对我坦白,当你对我坦白的时候,就代表我对你的心理治疗结束了。”慕逸歌轻轻抬起手,掠过山间的风温柔地钻过她的指缝,她摸到了风。
祁桅的手颤了颤,霍然抬起头,“你早就知道了?不可能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个当黑客的哥哥。”
事实上,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慕家的掌心宝慕逸歌被人摆了一道,慕星是准备查出背后人的全套信息然后杀上门去的,慕逸歌却在哥哥查出来的信息里面发现了不对劲,然后及时劝阻了哥哥,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切。
慕逸歌实在是为祁桅捏了一把汗,他一定不知道他当初差点要经历什么。
“你……你用一年的时间来给我做心理治疗?”祁桅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震惊地看着慕逸歌。
慕逸歌温温和和地笑,浅棕色的眸子带着抚慰人心的清澈,“我想,我成功了。”
学心理学的人擅长为别人开导,那些为人所忧愁苦恼的问题,经过他们的妙语连珠,仿佛就变得轻飘飘毫无意义,于是一个个去追寻更广阔的天与地。
可是学心理学的人一旦自身有了问题,却是无论如何也开脱不了的,他们懂得太多的道理,只是有些事不是懂得了道理就能避免过去,我清楚这样做不对,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一些比道理更加沉重的事实。
那天爬山之后,慕逸歌和祁桅就不再见了。
事实上,他们原本就不够相互理解,祁桅不知道慕逸歌的家庭情况,不知道她有一个十分优秀的姐姐,两个随时准备锤爆她男朋友头的哥哥,正如慕逸歌也不知道祁桅……
或许是知道的。
慕逸歌回家之后翻看被封了的账号的消息记录。
一个个暗灰色的头像框,背后都封印着一条条秘密,或许是每个人最不愿意为他人所知晓的黑暗,这样的黑暗都倾注在她这里,慕逸歌慢慢向下翻着。
祁桅问凭什么她能轻易知道别人的秘密,可是别人的秘密对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有的只是一次次感同身受的难过与痛苦,慕逸歌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个词,可是慕逸歌却像是被上帝的点睛笔格外关照一般,每一人跟她说过的每一个故事都会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成为一番番说不清是她的还是旁人的往事。
慕倾袂曾经劝自己的女儿,叫她不要过得这么辛苦,可是慕逸歌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因为她不想做一个巨大雨伞下面的小公主,她想做一个平凡的,却对社会有用处的人。
有本书中曾经说过,世界的文明就如同妓女身上的薄纱,每个人看似风平浪静的外表下面都有可能潜藏着一只野兽,她希望尽己所能将一只只野兽开导成无害的小猫咪。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慕逸歌和祁桅谁也没提分手,却就此在彼此的世界里消失了,慕逸歌保了研,被帝都大学心理系破格提为导师助教,又加上一年一届的全国心理峰会,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口水都想不起来喝。
好不容易才平静一些的一个下午,她却接到了祁桅的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她有些恍惚,距离上一次两人的交谈,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零五个月了。
“喂,我看见报纸了,你出国了?”
慕逸歌平复着心境,“是啊。”
“我出差恰好路过你那里,能见一面吗?”祁桅的嗓音比当年多了一些沉稳,或许是时光也不曾亏待他,终于将锋锐磨成了内敛。
慕逸歌却叹息着摇摇头,“抱歉,我很忙。”
她毫不留情的拒绝,祁桅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一通时隔两年多的电话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挂掉了。
时光匆匆,又是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