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霁琛盯着这张满是迷茫的面庞,幽深的眸光从她的唇边划过,那上面本不属于她的胭脂红晕……独独的碍眼。
他抿了抿唇,“清秋……很累?”一语双关。
沐清秋心间又是一颤,忙垂下头,“下臣本想去见王爷,说一说这几日的事宜……”貌似这几日她还没怎么把事情完整详细的汇报给这位君主。
可话音未落,炎霁琛已经抬手拦住,“坐!”
修长的晶莹的手掌在沐清秋眼前一晃,转眼那位君主便很是舒坦的坐到了某人刚才慌乱跌坐又起身的凳子上。
而莫名的,沐清秋背脊上一阵发凉。
即便此时这位君主脸上是那位“花美男王爷”的模样,可她就是会从那张虚假的面孔下面看到那张真实的表情……似笑非笑的面上,便是倾城绝色也看的人心头一阵阵的发麻。
她吸了口气,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坐到旁边的位置上,“王爷,臣的眼里只有皇上……”
“……”炎霁琛看着她没说话。
沐清秋反应过来,忙又添了一句,“臣的心里也只有皇上……”
“什么?”炎霁琛微微拧眉。
嘶——
沐清秋几若又是懊恼,怎么每次单独和这位君主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她脑袋缺根筋呢。
“臣只对皇上敬重。”
终于,她算是说出来了自从河边上了驾辇之后就一直没来得及说的话,“……臣绝没有二心。”
“嗯。”那位君主也到底点了点头,“这几日,你做的很好。”
沐清秋扯了扯唇。
她知道这位君主是在对她前几日那般辛勤工作的总结赞赏,可想到刚才那本几若翻天覆地的册子,又只能纷乱成麻。
看到她静默,炎霁琛眼底一闪流光,又是一句“……我看,清秋就是离魂之后竟也能堪当大任。”。
堪当大任?
沐清秋突然觉得福至心灵,想也不想的抬头询问,“清秋想请求一事!”
“哦?”炎霁琛眼底幽深渐重。
但见沐清秋猛地起身,重重就是一个稽首。“还请王爷先允了臣的请求……”
先允?
炎霁琛嘴角勾了勾,摇头,“不可!”
“为什么?”
炎霁琛浅浅一笑,“又还没说,就要本王先允了,定然是大事,我不过一个王爷,又能允诺你什么?所以,现在我只能答应你等江南水患一案解决之后,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时候不早,还是先用过膳再休息吧!”
言罢,便在沐清秋几若呆滞的目光下转身走出了屋子。
而背对时,脸上的笑容已然微微冷凝。
屋内。
沐清秋看着那位君主离开的背影只陡然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就好似,就好似……房间里最后的一丝温暖也给那个人给带走了。一滴不剩。
……
……
夜色慢慢笼罩上来。
躺在床上的沐清秋看着头顶上飘起的帘帐,一手死死的压在暗箱上面的床褥,似是自嘲。
以往每次和那位“王爷”同桌用膳的时候,人家总会说几句话来挑起气氛,可这回却是闷头不语——原因却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想是这些日子,那个君主对她态度些许舒缓的缘故,竟让她险些忘记了那位仁兄看重的是天下,是江南水患一案背后的霖霖众生。而不是她这个根本就是图谋不轨,试图湮灭天下的权臣。
现在她“离魂”,她也表示了忠心,更或者说也是做出了些成绩,可到底什么结果都没有看到,她又有什么资格对人家提什么“请求”。
……何况,她想提的这个“请求”就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会这么轻易被允诺!
到底还是她太慌乱,太迫切了!
看来,日后她也不用去找那位王爷了。
沐清秋闭上眼睛。
眼前恍若划过那张倾城绝代的面孔,却在下一瞬让她使劲摇着头涣散成尘烟,只是随后又化成付少清满目深情望着她的模样。
不自主的,心头又是一阵剧颤。
别说为了她曾在沐府祠堂中祭拜过的众位沐家前辈,就是为了那个一心为了她的付少清,她都必须要做出些什么了!
……
夜色笼罩。天际星辰摇摆。
半掩的窗子下,花美男王爷的面孔盈盈如月,只那幽深的眼眸里闪着暗光,正是那位帝王炎霁琛。
突的,身后轻微的房门开启。
不多时,德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时候不早,主子该睡了。”
炎霁琛微微挑了下眉峰,眸光转辗,不经意却落到窗子右侧那边高耸的墙壁之上。
下一刻,眸光微垂,犹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只在那张面庞下,又映出几番迷迭。
而转身离开窗下之时,却也丢下一句话,“告诉风尚,要尽心些!”
“……是。”
德宝略微迟疑,还是点头应了。
只是下意识的往刚才主子看过去的方向瞄过去一眼。
呃……
自家主子立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除了一墙之外正是那位沐相的住处之余,这里貌似并没什么独特的精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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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郡郡守监牢。
日头刚升上不久,防守严密的监牢门外便已经“吱呀吱呀”沉重的拉开。
立在门外的便正是穿着朱红色蠎纹官袍的沐清秋,身后紧随的是驻守大将付少清还有随行钦差驾辇而来的风尚将军。
守在监狱的狱卒早已经换成了风尚将军的手下,林立侍卫,威风凛凛。
“这里的守卫都是臣下所领,定不会有任何差池!”风尚道。
“嗯!”
沐清秋点了点头,抬脚而入。
扑鼻而来的是意料之中的潮湿黑暗。
四周都是破碎的稻草,阴沉的感觉一下子弥漫了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她嘴唇都有些发抖。更不要说是在她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些各色各样刑具的时候,更是脸色发白。
她也不想进到这里来,可最后她还是亲自过来。
一来显得她的重视。二来,也算是提前适应一下。
——万一她最后的结果是那个众生都不能逃避的下场,那这种地方总不会逃得开。
……
监狱里其他的囚犯已经给调到了别处,拳头粗的铁栅栏里面关押的只是何郡守给她的册子里所写的那些个官员,一个不漏。
在进来之前,她已经看了风尚之前审讯得来的卷宗,果然不愧是在那位君主身边当差的,竟是记录的事无巨细,更是连当中的些许疑团都给勾勒了起来,以待查证。不过看也不看也知道这十几名大大小小的官员,无非两种,一种承认了罪名,一种抵死不从。她也问了是否用刑,风尚将军回答,“除了每位大人进入牢中之后的二十杀威棒,并无刑罚。”
就是如此,当沐清秋亲眼看到那些官员的时候,也还是惊了惊。
眼前那些被关押的官员们身上没了那些彰显身份的朝服,头上也凌乱夹杂着监狱中的稻草,脸上更也都是灰尘血痕遍布,唇角苍白。
若非身上都穿着囚服,就是和街头最可怜的乞丐又有什么区别?何况他们还是堂堂的汉子,只是二十杀威棒就把他们弄成这个样子……若要是她,若要是真的重刑在身,又会如何?
但只是想想,就让沐清秋身上不自禁的连打了数个寒颤。
而看到她,有的对她不理不睬,有的则是怒目而视,甚至于破口大骂,骂她是什么“妖邪歼佞”,更也有直接扑到了栅栏处,连连直呼“冤枉——”。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耳边的声声嘶吼只让沐清秋眼前一阵发晕。
“大人!”
守在她身后的付少清及时出声,沐清秋这才回神。低垂的眼睑下,映入的便是自己衣摆的流云飞绣,足下的官靴头尖上那金色的光晕闪耀明亮。
她深吸了口气,甩袖立到了牢中最明晃处,高呼了声,“众位大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朗明亮,在潮湿阴暗的牢房中飘荡而过。“我沐清秋身为皇上委派之钦差大臣,来此便是要彻查江南水患一案。”
“虽说本官初到便把各位大人囚禁在此,看似鲁莽,可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只这两句出口,一时只显得混乱的嘈杂声音乍停。那些囚衣在身的官员先前还神色迥异甚至不屑的面上不约的乍现讶然。
沐清秋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如今,本官这里已然有了一份各位大人的口供,先不说是真是伪。只说那些自称‘冤枉’的,本官便以为是作假——只因为若非是你等罔顾圣命,江南水患一案又怎么会牵扯如此之大?又怎么会让我朝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
“……”但只这番义正言辞的话罢,牢狱中的各个官员中已然有些许已经垂下头去,默然不语,便是有些不忿的,也因为此时沐清秋肃然的面孔,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清秋一个个看过去,清秀的面孔只便在这阴暗的狱中,宛若朝阳。“沐某不管众位大人如何看待此番牢狱之灾。只是眼下并未对各位大人实施刑罚便可见本官行径。而今日本官前来,也便是给众位大人提个醒。”
“前日询问众位大人的是随同本钦差而来的御前统领风尚大人,而今日,本钦差会派付将军再次问询各位大人。至于如何回答,结果如何,本钦差只能说……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若是按照沐清秋自己的意思,这江南水患一案,根本就是连看也不看,直接把江南郡所有的官员都暴打一顿都是情理之中,可如今狱中的这些人既然是柳玉言怂恿交上来的,那最起码能证明这些人和何郡守那帮自称是她手下的官员们并不太亲近,至少也是何郡守用来抛弃的棋子。如此,她便给他们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
先前已经认罪的,那就是已经屈服在这个朝堂已然罪恶的淫威之下,就是她有心想要帮他们,恐怕那位君主也不屑。而那些在那位明摆着就是皇上心腹的官员跟前不曾认罪的,又会如何面对付少清这个根本就是她“耳目”的将领呢?
……能不能把握,就看他们自己了!
言罢,看也不看身后乍然又是开始凌乱起来的监狱,转身走了出去。
……
当沐清秋从监狱中出来,回头看了眼身后那黑洞洞的牢门,浑身再度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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