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2)

拾玉记 水在镜中 2575 字 12天前

虞冬荣心头一震,因为这两个石破天惊的字里,带的是哭腔。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玉麟站在马路正中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伤心。虞冬荣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不是没有过。他上回挨班主打得一脸血的时候,也是这么个神情。

虞七少爷咬咬牙,告诉自己不能心软。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他心里头明镜似的——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司机见他神色不对,战战兢兢道:“爷,咱回家么?”

虞冬荣身娇肉贵的,一辈子受过最大的皮肉伤,不过是被账本在手上划出了口子。眼下屁股动一动,就要呲牙咧嘴:“……去秦宅。”

秦梅香难得高卧,正在屋里挺仔细地擦他那几样乐器。许平山自打听他弹过一次琵琶,就老是念念不忘。秦梅香自觉没弹得有多好,他的手冬天这么僵,再灵能灵到哪儿去呢。也不知道那土匪师长到底在迷个什么劲儿。心里头虽然这样画着魂儿,手上却没有闲着,把许久不动的家伙事儿都找出来开始收拾,上油的上油,调弦的调弦。

虞冬荣进门,他还当是寻常地过来小坐,心情很好道:“七爷来得巧了,我翻出了一本旧萧谱,正好吹给您听听。”见虞冬荣没像往日那么答话,慢慢敛了笑:“怎么了?”

虞冬荣扶着腰,往他的床上一趴,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呻吟。

秦梅香觑见他的神色,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小心翼翼道:“是……伤着了?”

虞七少爷抽了一下鼻子:“也不好往医院去。”

秦梅香一时无言,最后叹了口气,蹙起眉头:“讳疾忌医可不是办法。”

虞冬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香官儿,你得帮我。”

秦梅香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冰凉的。于是再次叹气:“我又不是大夫。”话虽然这样说,但找到门上来,总不好不管。于是打了温水,把伤药都翻出来,与他擦洗上药。

伤得倒并不重,只是有些红肿。而且看样子来前就已经被清理过一回了。秦梅香洗了手,拉过干净被子给他盖上:“是小玉麟吧?”

虞冬荣有气无力道:“你心里头知道也罢了,何必非要说出来呢?”

秦梅香看他那个霜打茄子的惨相,不知怎么,同情之余,又有些想笑:“别担心,没怎么伤着。吃两顿清淡的,也就没事了。”

虞冬荣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慰,顿时委屈地开始捶床:“什么叫没怎么伤着!我浑身都疼!你快看看,我腰是不是断了?”

秦梅香无奈道:“别胡说,您知道腰断了是什么样子么?”但因为虞七少爷趴在那里哎呦个不停,还是很体贴地拿了治扭伤的药膏过来,蘸在牛角片上给他涂腰。

药膏清凉,虞冬荣终于消停了。他呆呆地侧着头,眼神有点空:“你说,我怎么净养白眼狼呢?”

秦梅香把药放在一边儿,冷静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虞冬荣怔怔道:“还能怎么办,给笔钱,让他搬出去……香官儿,我借你这里先住几天吧……”

秦梅香一时黯然:“你躲到我这里来,也不是个事儿。”

虞冬荣不说话了。

第28章

虞冬荣在秦老板的软榻上还没趴半天,小玉麟就找来了。秦梅香略叮嘱了两句,识趣地退了出去。

虞冬荣把眼一闭,打定主意装死。哪知道身边半天没动静。他悄咪咪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见小玉麟正眼眶红红地盯着他。虞冬荣赶紧把眼睛闭上了,却听那边儿轻轻道:“我知道你醒着……”

虞冬荣装不下去,只得拿胳膊肘撑起上半身,肃然地看他:“打明儿起,你就搬出去吧。我让人在曹家大院边儿上给你买个宅子。”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伤心:“你如今大小也是个角儿了。”

小玉麟无动于衷,直直道:“为什么我在上边儿就不行?你明明挺舒服的……”

虞七少爷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舒服你奶奶个腿儿!”

小玉麟沉默了一会儿:“反正我不走。”

虞冬荣骂过了,仿佛气就顺了些。他凝神看着小玉麟一日比一日英气的脸,越看越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我不是非要赶你走。只是……这事儿就是这样,有聚有散。”他心里头堵得厉害:“就这么着吧……”

小玉麟摇头:“我不明白。七爷,我们就不能这么一直在一块儿么?”

虞冬荣自嘲似地笑了一下:“一直在一块儿?给你当女人用?”他神色慢慢冷了:“你拿我虞七当什么了?”

“可你之前对我……”

他这个死拧的性子最是折磨人。虞冬荣意兴阑珊地趴下了:“得,说多了伤你。反正相识一场,我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小玉麟沉默了片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我懂了,你就没拿我当过人。”他最后这几个字是咬牙吐出来的,可一出口,就带了哭腔。其实追车的时候他心里头就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虞冬荣就怕他来这个。挺大的人了,平时硬气得不行,结果一到这事儿上怎么就老是来这出呢。可是小玉麟一露出这种神色,他就要跟着心疼 。心疼完了又有气:“没拿你当人?!你个小白眼儿狼!我平时怎么待你的!你呢?”他越想越气:“我他妈就是太惯着你了!”

小玉麟狠狠抹了一把脸,眼里露出了几分狠厉:“你骗我死心塌地,到头来说扔就扔……”他梗起脖子:“你就是王八蛋负心汉!你就是陈世美!”

虞冬荣气得喉头一梗,差点儿从榻上掉下去。奈何身上不爽利,不能跳起来抽小玉麟的屁股。于是只得把什么靠垫儿枕头之类的,有一样抓一样,劈头盖脸地冲小玉麟丢过去:“滚滚滚!离我远点儿!看着你就来气!”

小玉麟掉头走了两步,突然又扭过头,一个猛子扎回来。

虞冬荣被他逼到墙上,心里顿时打起了鼓。周老板要是蛮劲发作动起手来,十个虞冬荣也交代了。于是色厉内荏道:“别犯混啊我告诉你!这可是秦宅!”

小玉麟冷笑一声,身上最后一点儿孩子气彻底褪得干净。他一字一顿在虞冬荣耳边道:“想甩我?没门儿!往后有一日算一日,我天天来睡你!天天都要在上边儿!看你能拿我怎么办!”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虞冬荣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哆嗦。他毫不怀疑小玉麟会说到做到。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本想着秦梅香家里是个避难所。哪知道才躲了几日,许平山就上门来了。许师长三言两语就猜出了事情的缘由,当场笑声如雷。这简直比直接冲虞冬荣发火还令人难堪。

他那点儿小伤早就好了。多的这几日其实都是白赖着。于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告辞了。出了大门,还能听见许平山的笑声,和秦梅香急切地制止:“……别笑了……你……这有什么好笑……”

虞七少爷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回去问了秘书,说宅子已经置办好了,周老板没搭理送信儿的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曹家大院儿里。虞冬荣问了老胡头,只知道小玉麟回来取了一趟被褥,别的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