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正香,这时节出行最好,不冷不热,沿途风景也好。邯郸城郊的鹿台行宫里准备齐全,只待齐魏二国的人到了便可举行结盟大典。
接下来的事不用易姜再操心了,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格外好,每天射箭骑马锻炼身体,偶尔侍弄一下花草,甚至还会跟那只肥鹰培养一下感情。
聃亏看着她气色一天天好起来,人也爱笑了许多,心中直呼古怪,恨不得搂着那只肥鹰问一问她到底跟它说了些什么。
五月中旬,齐魏两国代表先后到了邯郸。
按照惯例,东道主赵国要设宴招待,赵胜也叫上了易姜参加,但她以耳疾为借口推掉了。
晚上吃过饭,易姜正在看书,聃亏来报说魏国信陵君来了。
易姜放下手中竹简,直觉不可思议,这小子还有脸来见她?
魏无忌今日特地一身素淡,布绳束发,以示自降身份,这是要登门谢罪的架势,就连见到聃亏他都郑重地见了个礼。
聃亏哪敢受名扬天下的信陵君一拜,连忙回礼。魏无忌便再拜,身子比他低一个头,聃亏赶紧再回礼,身子也比他低一个头,魏无忌再拜……
聃亏受不了了:“信陵君还要不要见亚卿了?”
“啊对,见见见,当然见!”魏无忌请他带路。
进了书房,却见案席前设了帘帐,一个白衣儒生坐在帘子前方。魏无忌觉得这阵仗有些不对,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易姜坐在帘后,旁边还坐着个黑衣少女。
“信陵君请坐。”白衣儒生向他见礼。
魏无忌入席就坐:“这是……”
“在下裴渊,桓泽先生座下门客,奉命侍候在此。”
魏无忌指了一下黑衣少女:“那她呢?也是桓泽先生门客?”
裴渊点头:“桓泽先生有命,与信陵君一切交谈内容,都由我们代为转达。”
“这……”魏无忌苦笑:“我是来道歉的,还叫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可真是叫我无颜了。”
少鸠自帘后回道:“先生说了,道歉还嫌丢人,那就不够有诚意了。”
魏无忌正色:“谁说的,我浑身上下都是诚意!桓泽,你我好歹在狱中……”
少鸠打断他的话:“先生之前交代了,狱中的事就不要提了。”
“……”魏无忌郁闷地往案边一靠,一手托腮:“上次设计你是我不对,我这不是来道歉了嘛。你说要我怎样,我都依你,行不行?”
这话说得委实柔情款款,少鸠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这话写下来递给易姜过目,她只觉得好笑。这小子肯定是情场高手,这么会哄女人。
她将意思交代给少鸠,少鸠便朝裴渊使了个眼色。
裴渊清清嗓子:“桓泽先生说了,既然如此,要和好也不是没可能,只要信陵君说到做到。”
魏无忌一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是早就计划好了,撇撇嘴道:“那是自然,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
裴渊竖起一根手指:“一万金。”
“这么多钱?”魏无忌咋舌,怎么也没想到桓泽要的是钱,鬼谷子高足这么爱财?
裴渊道:“桓泽先生说魏国一行使她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呃,压力!精神上饱受摧残,而这对整个人生都会有很大影响,所以需要赔偿,这叫做……精神损失费。”
魏无忌扶额:“不愧是圣人高徒,巧立名目,叫无忌刮目相看。”
少鸠高高兴兴地道:“只要信陵君答应,桓泽先生与信陵君便又是好友啦。”
“……”魏无忌觉得这样的友情好危险。
帘后微动,魏无忌猜想易姜大概是要走,连忙抬头唤她:“桓泽等等,我答应就是了!”
易姜脚步停了一下,隔着帘帐看了他一眼,神情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转头走了。
魏无忌懊恼,说走就走,太小气了,好歹花了一万金呢!
三国结盟大典三日后正式举行。
鹿台行宫里设坛祭天,赵国官员齐齐出席。礼乐庄重,香火鼎盛。赵胜领头祝祷,田单与魏无忌奉献牺牲,三人歃血为盟,交换盟书。
易姜不太懂这些流程,也不怎么关注,她的身旁站着公西吾,那点皮外伤已经好了,手腕上缠的布条却还没拆掉,盖在朝服衣袖里,只露出一小截来。
她伸手扯了一下,手忽然被公西吾捉住,转头看了过来,易姜赶紧眨眼表达歉意,他这才松开了手。
大典结束,众人潮水般退去。公西吾趁机递了个眼神给易姜,指了指田单,大概是要去与他叙叙旧。
易姜点头,准备去找聃亏回府。
聃亏也是第一次来鹿台行宫,建在郊外的行宫都别有趣味,他左右一逛就没了时间观念。
易姜找不到他,只能在行宫里乱转,忽见远处有两个官员一路走一路张望着进了一处偏殿,心思一转,也不找人了,跟在他们后面进了殿门。
这偏殿的确不同,里面立柱颇多,又圆又粗,所以叫做多柱殿。里面有祭祀用的鼎器,不常有人来,已微有积灰。
这里随便哪个角落都是藏人的好地方,那两个官员正躲在鼎器后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忽然听见脚步声,连忙止住声音。其中一个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拍了拍胸口:“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国亚卿,你放心,她聋了,听不见我们说话。”
另一个也悄悄张望了一眼,发现那女子果然没有循声看来,只是无意识地张望着,这才放了心:“事情我都说清楚了,此事若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在我赵国土地上对你魏国公子下手,到时候魏国肯定会兴师问罪的,叫我如何向我王和太后交代啊?”
“嗬,我敢请你帮忙,又岂会害你?你且放心,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魏国绝对不会兴师问罪,因为要害信陵君的人本来就是……”他附在对方耳边说完了后面的话。
易姜好不容易找到聃亏,回到府上时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