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间她跑遍列国,对诸位国君都或多或少有了些了解。燕王傲慢自大,楚王谨小慎微,魏王疑心病重。而韩王则是最没特色也最典型的国君,骄奢淫逸,又希望国家强盛,处在破罐子破摔和奋发图强两点间摇摆不定的那种人。
这种人若是紧贴着上去,他反而看不上,但如果架子比他大,他倒觉得你真有本事,不敢错过。
殿中燃了熏香,侍女们引着易姜和裴渊进了大殿,她穿着素淡的曲裾,披着白色的披风,鬓发都罩在宽大的帷帽里。
隔着帘子,韩王端坐的身影不禁朝前探了探,只看到小半张脸,有些失望,又更加好奇,碍于对方身份,又不好直接叫她摘了帷帽。
易姜见了礼,跪坐下来:“韩王对如今情形,可有对策?”
韩王不料她开门见山,抚着短须摇头:“秦国现在与赵国对峙阵前,似乎也没我韩国什么事了吧。”
“韩王莫要忘了秦国原本的意图,他们进攻的本就是韩国。韩国被列国围困于中间,国土最小,形势最艰难,纵然有天下最强的弓.弩长剑,又怎敌得过秦军铁骑呢?”
这一句直戳到韩王心里去了,他这才慌了:“听闻先生有天女赐书,可有救我韩国之法啊?”
“若不能救韩国,我就不会前来了。”易姜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要对付秦国,一两国不足以成事,需五国合纵,共同抗秦。”
“五国?哪五国?”
“燕、魏、赵、韩、楚。”
韩王一愣:“为何没有齐国?我记得齐国与赵魏是盟国啊。”
“齐国处于五国后方,不会正面与秦国起冲突,要它加入并非易事,不过正如韩王所言,既然同为盟国,它加入是迟早的事。”
韩王松了口气,但又有些犹豫:“其他几国……当真都愿意听先生号令?”
易姜笑了一声:“诸位国君都已表态,就剩韩王了,若韩王也答应,五国便告天结盟,同组大军。”
韩王那点犹豫被打消了,如果连燕国和楚国都愿意加入,那他自然没话说。正如她所言,韩国夹在中间,腹背受敌,实在是很艰难的状态,若真能逆天改命该有多好。
裴渊全程一言不发,直到告别韩王出了大殿,他才悄悄扯了一下易姜的衣袖:“先生,不是才开始游说合纵吗?您怎么说其他国君都答应了?”
易姜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这么说怎么能迅速地联合起他们来啊。”
裴渊真是服了,这么正大光明的撒谎,可真有胆子啊。“先生为何这么着急,眼下形势并未到这地步啊。”
谁都这么说,易姜只能无奈叹息。
转眼到了夏天,上党的情形忽而急剧变化,王龁蛰伏日久,忽而主动出击,势如破竹,一举破了赵兵驻地周围所有的城池。
上党犹如瓮中之鳖,不出半月便被攻克。
廉颇驰援失败,只好领兵撤退,一直退到了长平,命人修筑工事,抵御秦军。
消息传到邯郸,赵王丹失望不已,还以为廉颇经验丰富,不会有多少波折,没想到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仅丢了上党,还退兵到了长平。
仍霸着赵国相国之位的田单提出建议,撤换主将。朝堂上反对者有之,赞成者有之,一时间争执不下。而赵王丹则已有些偏向同意撤换廉颇了。
赵重骄匆匆入宫求见,一见到赵王丹便道:“王兄打算让谁去替换廉颇?”
赵王丹很意外他会这么关心国事,摇头道:“还没想好。”
“千万不能是……”
“千万不能是谁?”赵王丹莫名其妙。
赵重骄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
易姜给他的信中写了若赵王丹有意撤换廉颇,人选一定不能是赵奢之子赵括,原因却没有细说。赵重骄觉得古怪,但无法联系上她,也不清楚具体缘由,所以就忍耐住没有直说,否则不仅达不到目的,恐怕还会被认为是和赵括有私怨。
易姜也已收到消息,她刚从楚国回到魏国,得知赵军已经退到长平,竟觉得炎炎夏日分外寒冷,立在窗前许久无言。
就算对战国历史再不了解的人,对长平之战多少也知道一些。没想到秦国终究还是把赵国逼到了长平。公西吾还是不肯收手吗?明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招太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魏无忌端着酒爵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月亮:“你怎么了?”
易姜收回视线,忽然道:“我要回赵国去。”
“什么?你不躲公西吾了?”
“我本来就没躲他,是他自己找不到我。”易姜朝门口走去,一边道:“你准备好,过几日便在邯郸结盟合纵。”
魏无忌点了点头,忽而反应过来,连忙追去门口:“你说什么?过几日?这么急,合纵未免根基不稳啊!”
易姜在院中转过头来看着他,神情分外严肃:“管不了那么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魏无忌一头雾水,到底什么来不及啊!
齐国相国府里,聃亏终于重新站在了公西吾面前,有些垂头丧气。
“她把你抓住,就让你带这么一句话给我?”公西吾自案后抬起头来。
“她还知道了您的身份。”聃亏这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知道就知道了,这又不是多金贵的身份。”公西吾并无特别反应,问了句:“她过得如何?”
“过得很好,应该说非常好。”聃亏想起她那出行的架势,比起贵族也不遑多让了。只是变化太多,让人心情复杂。
“那就好。”公西吾叹了口气:“可惜还是太固执,心里始终惦记着赵国。”
聃亏心不在焉的:“我倒觉得先生你就偏爱她这固执。”
公西吾倒没否认:“说的也是。”
“可是她好像很嫌弃先生,我说起你她还泼了我一脸的水。”
公西吾笔下顿了顿,一时忘了后面要写什么,撰紧笔瞥了他一眼:“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