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辉闭着眼一言不发,一副厌世、生无可恋的模样。
繁衍的模式上,男人果然轻松自在,当初图一时快活,不负责地播撒种子,一旦中招,不管是十月怀胎分娩出来,亦或是上手术台打掉,女人都是身心被摧残的那个。
反观他们呢,要么稀里糊涂打马上任当了爹,要么甩一笔钱擦干屁股,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所以人人追求的男女平等,哪有他妈的公平可言。从生理结构上,女人永永远远低人一等,除非以后繁衍的模式从有性生殖演变成无性生殖,出芽或裂殖就能传宗接代。
她现在就特别想知道,假如此刻躺在病床前的是祖玉,他是否也会一副深情的负责的态度,然后说:“我知道你委屈、伤心,从昨夜到现在我却一直在窃喜,我是个小人伪君子……你以后哪里不满意,尽管朝我撒气,什么事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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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想,真他妈让人心凉,冯清辉觉得或许自己还不如一个提款机,提款还要先存款,且提款机没什么感情可言,是个无生命不会思考的冰冷的铁容器。
门吱呦被推开,病房护士自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查房,问了两句什么,顾初旭一一耐心仔细地回答,她还没点头答应,这男人就以为自己即将荣升父亲。
顾初旭送走一病房的医生,拿着手帕细致地帮冯清辉擦手,一根一根,从里到外,他今天特别的聒噪:“我已经打电话给妈妈,她待会儿过来,给你煮了鸡汤补身体。”
冯清辉胸口剧烈起伏了片刻,“我说自己要生了?你有本事现在就拿走,自己养。”
顾初旭说:“终于愿意跟我讲话了?生不生我都随你,不过我们现在先养好身体,出院了再从长计议,好吗?”
冯清辉知道他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肯定会想尽办法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说完不久,冯佑军提着几盒吃的东西,医院一楼的餐厅有个小厨房,专门给孕妇产妇以及特殊病人提供,可以点了菜大厨单独做,冯清辉入住的病房也不是普通病房,家庭式的孕妇产妇病房,衣食住行都很全面,但公立医院比私人的高档月子中心的服务还是欠缺一些。
冯清辉冷脸许久,看见冯佑军才露出一丝脆弱,眼眶再一次变得湿漉漉,一动不动瞧着自个父亲。
冯佑军放下东西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那表情就跟自己女儿没结婚就被外头的野男人搞大肚子无差别,不过还稍微好点,最起码她是婚内被搞大肚子,离婚后才发现怀了种的。
眼下有个特别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怎么妥善处理这个胚胎。
冯佑军作为过来人,历经千帆,纵使宠爱女儿,很多事却看得明白,总要一一摆在她面前,人生大事,让她抉择。
顾初旭还算知趣,用想抽烟为借口推门出去。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钟表有规律的嘀嗒嘀嗒的走动,以及喷雾加湿器内部的工作机有条不紊地“嗡嗡”声。
冯佑军歪着身子看了冯清辉须臾,摇头说:“你醒之前他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还算坦诚。这个事吧,我跟你妈妈都不能做主,不过我态度很明确,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自己考虑,想明白了再做决定。”
冯清辉对这个答案也算不得多意外,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比较有主意的人,小时候每次她做决定,父亲都会问,你想怎么做?你想做就去做,先不要想成功不成功,那是你做完以后才面临需要考虑的事。
当年她高中成绩岌岌可危,考不上心仪大学的时候,五一的时候大家都在学校做最后三十天的冲刺,她逃避问题回到家,对父亲说,她觉得自己一塌糊涂,很失败,冯佑军依旧说,谁说的,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你能考上市一中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厉害,一个女孩子没必要那么争强好胜,你有爸妈可以依赖。
所以冯清辉一直都在毫无负担的活着。
但她没有想到,嫁人是个如此麻烦的事,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如此麻烦的事,她想要简单的开始简单的结束,彼此留个体面,毕竟相爱一场,又夫妻一场,茫茫人海之中,七分之一的时间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以后回忆往昔,两鬓斑白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拿着老照片讲给别人事,总得有一丝无怨无悔的缱绻,而不是恐惧跟怨恨……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最擅长的莫过于以己度人,站在目前的立场,肚子里是个没成型不会思考的多细胞生物,确实算不上生命,所以打掉不算杀生。
但倘若生下来,有一天肚子里的这位跟她这般年纪,或许会在跟朋友或者家人聚会的时候感叹一句:“当时我差点因为一念之差来不到这个世界,幸亏我福大命大,感谢我佛慈悲。”
从现在往未来看,这位是不存在的,从未来往现在看,存在不存在取决于父母的决定,你若让他存在,二十年后他正谈笑风生。
展静在跟老刘在一起之前,曾怀过前任的孩子,年少时期没有办法,经济不独立,自己都在念书,于是便处理掉了,如今在她心中成了个死结,知情人从不敢提不敢问,但纵使如此,每回展静喝多喝醉,也总会拉着她念叨两句。
她说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没有钱,怎么养?况且我俩都是懦夫,都不敢负责。这辈子也只能留有遗憾,等到年岁越大越难过越心痛。等到再有儿女,儿女绕膝仍旧不得解脱。后来也是因为展静打完胎身心最脆弱的一段日子,前任没有给予应有的关心照料,在她心中埋下祸根,怨怼,纠纠缠缠,分分合合,折腾了几年才掰扯干净。
所以展静作为过来人,一直劝解冯清辉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千疮百孔的爱情,去寻找崭新的归宿。
第58章
昨晚吴宇泽跟刘丽呛了两嘴,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丽算是小家碧玉的姑娘, 有两分脾气但也讲道理, 早晨吴母叫她陪着去趟医院, 刘丽装作没事人一样答应了。
好像是以前的老邻居冯家女儿病了, 这两日在医院里,吴母出于姐妹情分自然得去看看,如果夜间需要人照应, 理应说两句客气话。
他们在医院门口的水果超市挑了个果篮, 时令的新鲜水果, 打电话问过, 直奔六楼。
六楼大厅紧挨着病房有个护士台,值班护士二十四小时轮守,旁边有茶几会客厅,圆玻璃的拱形桌,淡黄色竹制椅凳,摆了几盆绿植, 环境清幽淡雅,出电梯瞧见那日惊鸿一瞥的冯家女婿,背对着她们垂首讲电话, 语气低沉轻缓:“……我改主意了,她现在想走也要走的掉,你联系一下上海那边,让她家人过来一趟……嗯, 我在医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帮我物色个手脚伶俐的月嫂。现在得空吗?帮我点杯奶茶送过来……”
他说到这忽而想起什么,转口又说:“奶茶先不要,她不能喝。”
顾初旭讲到这里,回身看见刘丽,他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见其笑着看他,眯起眼想了想,瞧见她手中的果篮,不难猜出是来瞧冯清辉的,迟疑着点了点头回应。
吴母走出几米外才发觉刘丽没有跟上,扭身又回来唤她,这位中年妇女顾初旭认识,是冯家的旧邻居,早前办婚礼的时候,她到顾宅做客,第一次见顾家客厅的阵仗,拿着手机东拍西拍,让在场的人很是尴尬。
冯清辉当即便有些生气,他压着才没当场发出来。所以他对这事记忆深刻。
前次在冯家碰面,顾初旭一门心思都在吴宇泽身上,倒是记不太得她有没有在场,以及对刘丽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人到跟前避无可避,他还是礼貌性喊了一句“阿姨好”,三人一前两后进病房。
冯清辉住院次日,身子骨弱,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所以医院建议多观察几天。顾初旭知道自己招人嫌,没离开医院,又不敢近身刺激她,大多情况下都在门口待着。
她此刻刚睡下,睡得并不安稳,吴母刚低声问到底是怎么了,她瞬间睁开眼,转过头,第一个先看见身高极具优势所以比较醒目的男人,她叹了口气,深感无力,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田瑞兰毕竟是个女性,用挑剔的眼光瞅了顾初旭一眼,他自觉说:“我去下面小厨房一趟。”
耳边清净片刻,冯清辉才得以闭目休息,两个女人低声叙说着——
“昨天我还寻思着咱们报个团去看看洛阳十里画屏,听说你在医院吓我一跳,以为你怎么了,又听说是月儿身体不太舒服,我就赶紧过来瞧瞧……没事吧?你们怎么还瞒着我呢?”
“没事,女孩子嘛,总会有个小病小灾的。”田瑞兰犹豫了一会儿,就这么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