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上,环顾整个房间,突然想起老头的脚掌和手掌,小时候他和老头睡一张床,他到现在还记得老头苍白干枯的掌心皱纹,他每天都是看着这些皱纹入睡的。
到现在思念老头,也是从他的手掌和脚掌心开始。
把老头送到五院后林涧松第一次去看他时,他刚上楼,走过楼拐,就看到老头坐在最高一层台阶上,怀里抱着一个包,向他招手,他像一根枯瘦的麻秆,瑟缩着肩膀,不知道坐了多久,好像一直在等他。老头身后站着一个矮胖敦实五大叁粗的男人,白大褂都撑紧了,口罩只罩住叁分之二,露出一双细缝眼。
他站在老头身边,是在看管他。
老头的目光很委屈,很期盼,林涧松不敢和他对视,“小松,咱们今天就回家吗?”老头小心翼翼地问他。
林涧松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走上楼梯坐在老头身边,矮胖男人的目光马上贴上他的背。
“现在还不能回家,你再等我几年,好不好?”林涧松低着头,说出每一个字都要花费他巨大的力气。
老头试图从楼梯上站起来,男人把他又按下去,林涧松一下冒了火,他一把挥开男人:“你干什么?!”
男人被他一吼倒也不生气,他说:“今天要出院吗?老爷子在这坐了一上午了,拉也拉不走,说孙子今天接他回家,要走的话就赶紧办手续,我还有几个病人要看护呢。”
老头的目光说不上是羞愧还是内疚,他说:“我们回家吧,这里不好,我再也不乱跑了。”
他停了停,又轻声说:“要不然你上学前先拿绳子把我绑起来,我就跑不了了,好不好?小松?”
林涧松感觉心脏好像被一把攥住,又被掏了出来,在他面前用利刃被鲜血淋漓地片成了几千片。
他抓住老人的手,艰难地说:“我们暂时不能回家,你再等等我吧,爷爷。”
他控制不住自己,几滴泪砸在他们交握着的手背上,老头眼里的光芒熄灭了,他说:“也好,我在这里住着也不给你添麻烦。”
他摸摸林涧松的头发,又对他说:“我在这挺好的,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的,把我的二胡经常擦一擦,别落上灰了。”
林涧松一把抹掉眼泪,他看着老头的眼睛说:“爷爷,你一定等我,等我接你出去。”
老头知道他在说什么:“你放心,我不死,我还要看着你娶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