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地伸了伸手,其实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大婶既然已经知道她"有眼"了,就没必要再掩饰了,可谁承想,这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人肚子里那些内容丰富的弯弯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夏芩慢悠悠地下了车,慢悠悠地对车夫道:“刚才在车里,发现车角的车缝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你去看看吧。”
车夫一听,连忙钻进车厢,不一会儿出来时,脸上呈现出惊喜交加的表情,连声对她道谢。
他的身旁,抠钱的妇人悄然现身,满脸慈爱地看着车夫,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然后朝夏芩点了点头,缓缓消弭。
知府大人的亲信赶过来,说道:“小师傅先进客栈休息,这里离知府衙门已经不远,待明日小师傅用饭过后,再去见大人夫人不迟。”
夏芩合十行礼:“是,谢谢大叔安排。”
衙役大叔看了看仆妇大婶远去的方向,疑惑道:“桂娘是怎么回事,跑那么快,中邪了?”
夏芩慢悠悠地:“大概有什么急事吧。”
衙役大叔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对夏芩客气道:“怠慢小师傅了,回去小的会如实禀报夫人。”
夏芩忙道:“慧清感激都来不及,哪会怠慢,大叔一定要向夫人多多美言慧清对两位长辈的感激之意。”
大叔脸色和缓,心中好感顿生,十分周到地安排了一切,离开了客栈。
暮色缓缓降临,晚饭后,夏芩正在房中练字,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不算十分陌生的声音。
她侧耳静听,声音轻柔悦耳,如海棠倚风,如粉篁洒雨,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忍不住地心生向往。
如同松山寺接鬼室檐角悠长的瓶音。
她情不自禁地搁下笔,打开门,随着这种声音走出客栈。
夜色昏暗,人迹萧条的大街上只有一个卖馄饨的老大爷还没有收摊,孤零零守着一盏微弱的灯火。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拿着哨子状的东西在吹奏,乐音中,四方的鬼影如飘浮的雪花,向他缓缓靠拢。
突然间,念咒声起,哨子倏然不见,道士双手结节,四周金光大亮,事先布好的阵法如一个充满弹性的陷阱,把猎物收紧其中。
尖叫挣扎声盈耳,夏芩骇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更不敢冒然上前询问。
挤挤挨挨的挣扎中,当然也有人逃脱的的,比如说身边这位,但见她云鬓散乱气喘吁吁,毫无平时美人的风仪,一连迭声地向她道:“妈呀,人间太危险,我要回黄泉。”
夏芩:“……”
果然循循善诱什么的都是浮云,压制胁迫才是王道。
夏芩掏出莲花,把她带往客栈,刚回到院子,便被眼前一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四个黄橙橙地小儿如同大号壁虎一般爬在客栈的灯笼上,随着灯笼的摇动像荡秋千似的唧唧咯咯地笑,有一个还伸着小手去掏灯笼里的蜡烛。
他们通体黄色,如同被刷了一层黄漆,朝夏芩望过来时,连眼睛都是黄色的,像四尊泥巴捏成的雕塑诡异地有了生命。
看到她,四个泥娃咿咿呀呀张开小手向她飞来:“娘,娘娘……”
夏芩迎风石化。
鬼女绣忽悠悠飘出莲花:“咦,他们是你的孩子啊?”
夏芩:“闭嘴!”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冷笑:“身为尼姑,竟然会有四个小儿,好一个佛家弟子!”
☆、第26章 梨花白(2)
第26章
夏芩闻声回头,就见蒙昧的灯光下站着一位四十来岁的道士,黑袍道冠,瘦脸长须,一双微眯的三角眼中闪着令人不适的光芒。
夏芩索性连最基本的礼貌用语也懒得说了,就如没看见这个人,转身就走。
“等等!”道士跨前一步,欲要拦她,“你是哪座庵里的人,报上名号。”
夏芩充耳不闻,而此时,四个攀爬在灯笼上黄娃发现了新目标,立刻热情万分地流着口水张开小手朝道士扑过来,口中依依呀呀:“娘,娘娘……”
道士:“……”
夏芩侧目,略抬眼皮,似嘲非嘲地看了眼那面目抽搐的老道,一句话也没说,飘然离开。
夜色如幽暗的潮水绵延无际,回到客栈房间,躺在床上,伴着窗外渺茫的风声进入睡眠,间或有细微匆促的“沙沙”声渗入耳畔……
第二日醒来才知,下雪了。
地上、树上、房顶上都落了厚厚一层,满目蔓延的洁白如丛云拥簇,天地间浩然一片,恍若一个宏大的银色王国。
让人忍不住心生激荡,心怀雀跃。
夏芩顿时生出在附近览一览的兴致。
客栈后面是一座院子,看上去有点破败,却植了许多树木,这个时节树木没叶不辨品种,但此时在雪的点缀下颇有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韵致。
早饭时,夏芩顺口向客栈伙计打听了一下那些树是什么树,能否一观。
客栈伙计道:“是梨树,”夏芩心中微笑,伙计道,“因为咱们老板喜欢梨花,所以就在后面种了许多梨树。秋天梨子成熟的时候,老板还会用自家种的梨招待客人呢。”
该伙计说话没有句读,活似抽风,小眼睛闪闪烁烁的,硬是把这般风雅的事情说出了鬼鬼祟祟的味道,“那个院子只有一间柴房,平时很少有人去,就有一个交不起房租穷书生,老板看他可怜才让他住在那里,一般也不大出门。哎,就几棵光膀子的树,一个穷得掉裤子的书生,能有啥好看的呀?”
夏芩:"······"
小伙计很是不解地摇头,状似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