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2)

在角山营地,虞苏只住上一晚,第二日清早,跟随姒昊率军离去。离开角山时,姒昊的队伍里多出几个人,有吉华(特意跟任君借用),姚营,扈叟,还有医师壶。

队伍途径晋阳谷,在一处无名的山坡下,姒昊命令士兵暂停前进。姒昊登上山坡,虞苏跟随,两人默默攀爬,来到山坡顶端。那是一个下过雨的午后,天边有条彩虹,天空霁青。

山坡顶端是一座大坟,坟前开遍野花野草,姒昊和虞苏只能踩出一条道路。它孤零零在那里,已经有十九年了。

姒昊在坟前跪拜,虞苏远远站着,他不敢上前,他心里有怯意。

潍水大战,帝军败绩,帝向被晋朋困在寻丘,他不愿受辱自刎。帝妃在老臣侍女的协助下,用条布绳绑住身体,缒下城,得以逃离。便是在帝向自刎的隔日,帝妃产下帝子,她因失去丈夫而痛不欲生,却又不得顽强活下去,护住她的孩子。

在一路惊心动魄的奔逃下,帝妃抱着孩子来到晋阳谷,她止步于此。她精疲力竭,将孩子交予当时驻守晋阳谷的事臣(而今的牧正),便就撒手人寰。她坚持活着抵达母国的疆域,见到儿子得庇护,她才缓缓阖上眼睛。

她便是姒昊的母亲,这里是埋葬她的地方。

姒昊起身,静立在坟前,他的身影静穆而高大。虞苏不由得眼眶泛红,他想若是帝妃有知,她必当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他将是一位复仇者,也是一位继承者,他日后会是入主帝邦的君王,虞苏深信不疑。

“苏,你过来。”姒昊要虞苏走到他身边,他要他和自己在一起。

虞苏默默前去,每走一步,他心中都似乎要沉重几分,直到他看到姒昊眼中的温情和亲昵。像似拨开云雾,见到了清明的月般,虞苏的心随之澄亮。

他站在姒昊身边,他陪同姒昊向帝妃行拜礼,两个人的动作如此的整齐,仿佛他们曾练习过。

虞苏无法去知道帝妃的想法,他想也许她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和蔼宽容,那么她会很高兴儿子有一位知心人吧?

请原谅他将无子嗣,若有怨愤,便就怪罪在我身上。

以头触底,齐行跪拜礼。

拜礼完毕,虞苏站起,心中毅然而平静。

两人一起上来山坡,两人相伴下山。路途上,姒昊握住虞苏的手,虞苏紧紧相扣。

在姒昊回任方这段时日,夷城由规君镇守,姒昊带领军队入城后,规君才返回规方。他是一国之君,不便常居于外,他留下一支规军,协助姒昊守城。

来到夷城,姒昊让扈叟辅佐吉华治理城民及周边的聚落,让鬲青然和依齐辰守城。倒霉的依齐辰由于能力出众,被姒昊从虞戍北那儿借来,不过他也没什么怨言。

任方也好,虞方也罢,都为姒昊的同盟。三方同进同退,有相同的利益。

安置好夷城守备之事,姒昊带领一支军队前往晋东。晋东获得捷报,寻云息将军队推到晋山,晋山有处祭坛正是晋夷天神大殿的所在。

“我等听从帝昊的吩咐,不敢捣毁血池,但是已禁止巫觋们再施行人祭。”

子山晋跟姒昊禀报攻下晋山天神大殿之事,他听从姒昊吩咐,没敢毁坏晋夷圣地。晋夷世代信奉天神,杀人祭神年头已久,只能日后移风易俗。

“帝昊,我亲自去请乌林子的帝觋,不过他不肯离开。他说除非亲眼见到帝昊,他才肯相信帝向之子还活着。”

寻云息一直没忘记先前姒昊吩咐的事情,他从晋东兵的手下解救觋庚。觋庚不肯随他到晋水营地来,除非帝昊亲自去请。

姒昊听着属下禀报,他很高兴子山晋和寻云息凭借有限的兵力,拿下晋东。晋东人烟稀少,而今为姒昊所有,姒昊让子山晋好好经营,善待晋夷苍黎。

是夜,姒昊和虞苏在晋水营地住下,两人住在一起。

晋东的冬日风极大,白雪弥漫天地,枯草秃树,滴水成冰。这里的生活无法跟帝邦的帝邑相比,帝邦暖和而温润,气候绝佳。难怪晋朋篡位帝邦后,晋夷贵族们走得一个不剩,入住帝邑再不肯回来。

侍从们将水烧热,倒入大木桶中,给帝昊和虞苏沐浴。

明日,两人将前往乌林子,前去拜见觋庚。这位忠于帝向的帝觋,为晋朋囚禁十九年,从未屈服。他的忠诚和志气,令人敬佩。

热气腾腾中,虞苏为姒昊擦背,姒昊帮虞苏洗头,两人私下里没有任何身份区别。

白皙的身体出水,擦拭干净,为一件丝绸的衫子裹住,也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虞苏感受姒昊的气息,他想他们的关系,觋庚会瞧出来吗?

天下有许多巫觋,唯有帝邦的巫觋最为厉害,被尊称为帝巫和帝觋。他们协助帝邦君王治理天下,他们的能力通天达地。

夜深,姒昊贴着虞苏的背睡去,窗外月光清冷,照在虞苏脸庞,一夜不成眠。虞苏知道他的不安来自哪里,他怕从觋庚那里听到自己的未来。如果那个未来,没有姒昊呢?

古帝时代,帝於篡位,囚禁了本该继位的世子朱。世子朱和虞陶正起兵反抗,一度取得胜利,可就在一场大战前,世子朱暴卒——有传闻是遭人药杀,而后虞陶正战死,一朝霸业毁于一旦。

在传闻里,世子朱和虞陶正的关系如同夫妻。在虞苏看来,他们和他及姒昊,仿佛是倒映在水里成双成对的影子。他感到不安,属于作古两人的传说,像篝火旁晃动的黑影般,激励着他们,也告诫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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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邑的宫城以南,是一座宏大的观象台。这座观象台建成年代,甚至早于帝邑的宫城,它是帝邦最神秘的地方。农人的农时,每年的四时,皆由入住观象台的巫觋报知。帝邦的巫觋,有观象授时的能力。

巫辛在观象台西侧的木殿中居住了好几个年头,她的生命如此漫长,以至要讲述她的故事,得从好几代人之前讲起。事实上,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而见过她的人,也极少极少。

她总是用白帛罩着脸,实则不只罩脸。她戴着一个古怪的庞大头冠,白帛从头冠边沿垂下,将她的全身上下,连同一片趾甲都遮得严严实实。

听闻试图看见她真容的人,会因冒犯而受诅咒死去。传闻,唯有晋朋见过她的容貌,当然那只是一个缥缈的说法,后面附会着许多帝邦的旧事。

晋矢乌兵败的消息传至任邑,晋朋正在丹宫喝得酩酊大醉,躺卧在美人榻上。他荒淫无度已有好几年,他宠信卿臣酉异,国中大事皆托付与他,至于打仗之事,不是有个能干的儿子嘛。

“大王,世子不听臣劝说,执意攻打钺关,而今吃了大败仗。这下可如何是好,姒氏余孽就要往寻丘来了。”

酉异和晋矢乌关系恶劣,他在世子憎恶名列中,排行第二。无怪乎他说得幸灾乐祸,顺便添油加醋。

“来不了,他来不了。”晋朋躺在榻上,肥大的肚子朝上,像一头打扮高贵的肥野猪。他说话的声音含糊,倦乏睁开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光凶恶。

“大王,以臣之见得赶紧将世子召回来,另派个事臣去寻丘才行,我看事臣寒能当此重任。”

事臣寒是酉异的外甥,他那点心思换谁都知晓,帝邑的肥职都快让他家族给瓜分了。

“召他回来,去去。”

晋朋翻了下身,美人用纤细的手臂将他庞大的脑袋抱住,在温香软玉中,这位帝邦的君王晕晕欲睡。他恐怕说的这些话,都没经过大脑,只是嫌弃酉异有些吵,把他打发了。

“是,臣这就派人去召世子!”酉异老贼满心欢喜,他畏惧晋矢乌,可得趁晋朋在的一天,把他扳倒。晋朋儿子众多,除去晋矢乌,几乎都是庸能之才,酉异驾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