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烈挑衅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笑弯的下唇,还得意地左右晃了脑袋,“告到陛下面前也是我有理,你说的。”
“滚去雕你的梨。”
****
翌日,宋玖元来时,正巧碰见夏侯绫靠在廊柱旁,两眼直,右手无力地垂于身侧。
出于礼貌,宋玖元向抬手向她执礼问了好。
夏侯绫回过神来,勉强笑着抬手还礼,右手有些抖。
“夏侯姑娘,你受伤了?”宋玖元以为夏侯绫是昨日护罗翠微时被那北狄人所伤,便关切道,“怎么不卧床将养,倒在这儿站着?”
夏侯绫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颤巍巍的指尖,“我在等梨。”
语毕,她飞快抬起左袖掩唇,很尴尬地打了个饱嗝。
昨夜她雕了四十颗,成盅的只有二十六颗;而她的难友似乎更惨些。
总之,这会儿家里已经没有带皮的整梨,陶音上市集买去了。
宋玖元对眼前的所见所闻一头雾水,不过他今日毕竟是来与云烈谈正事,不好一直耽搁,又客套劝慰几句后,便匆匆进了偏厅。
一推开偏厅的门,就见端坐在桌案后的云烈眼中放出热烈的光。
“可算来了!”
见他神情似有急切之意,宋玖元忙不迭反手将门关紧,快步迎了上去。
还没等他说话,对面立刻推过来一个大大的汤盅。
那汤盅的尺寸实在有些过分,或许该叫“汤桶”更合适。
宋玖元诧异地看向云烈,见他面前也有一个同样尺寸的汤盅,不禁皱了眉头。
“坐,边吃边谈,”云烈拿着汤勺的左手挥了挥手,眼神“慈爱”,“那盅是特地为你备的,没人动过,趁热。”
受宠若惊的宋玖元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揭开盅盖一看,竟是冰糖贝母炖梨,不禁感慨万千。
“如今有王妃殿下罩着,是不一样了,”宋玖元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美滋滋地往嘴里送,“往年这时节,咱们最愁的是该如何让大家填饱肚子,今年竟都能吃贝母炖梨养肺了。”
云烈壮士断腕般吞了一大勺,满嘴含混地道,“敞开吃,厨房多得是。”
承蒙他家爱妻开恩,见他和夏侯绫雕坏的梨子实在太多,勉强同意他们可以找人帮着吃。
“咦,殿下今日怎的使左手拿汤匙?”
“吃你的梨。”云烈淡淡瞥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垂眸。
雕梨雕到手抖,这种事不好被下属知道,毕竟不威风。
****
“……按昨日傅颖的说法,北狄人原本是有意与咱们这头通些友善来往的。”
呼啦啦吃了半盅炖梨后,宋玖元进食的动作显然比方才慢了许多。
“之前他们那位领意图领弃游牧、行农商,只是农耕不得法,闹得吃不饱,这才被拉下马。也就是说,若有得当的法子给他们,他们其实是愿意定居的。”
北狄滋扰边境,其根源无外乎就是缺吃少喝,毕竟他们的游牧方式非常粗散,往往靠天吃饭。每年一入冬,草木凋敝,牛羊没得吃,他们便没得吃,这就使他们非得往这头打主意不可。
奈何两头言语不大通,北狄人性子又蛮,便动不动就打过来抢,这才结下仇怨。
他们游牧不定居,抢了就跑,打了败仗也跑,居无定所的,倒叫临川这头没法子彻底拿捏住他们的七寸,只能采取守势。
若能引导他们主动定居建城,能将他们与大缙人同化是最好;退一步说,要是将来他们再起了反骨,只要他们定居了,那也方便一举歼灭之。
“昨日傅颖提过,”云烈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炖梨,“傅谦说,北狄人畏威而不怀德。以咱们这些年跟北狄人的‘交道’来看,确是如此。”
宋玖元放下汤匙,叹道,“所以,便是咱们主动释出善意,北狄人未必就是顺毛驴。”
“必先有一战将他们打到彻底服气,然后再谈,”云烈说完这半句,抬眸蹙眉,“接着吃。”
这没用的宋呆,打架不行,吃东西也不行?厨房里还有那么多!
被他这一催促,宋玖元忙重新拿起汤匙,“可这彻底的一战,就不像往常那般的兵来将挡……”
若要主动出击,那就是烧钱的买卖了。
陛下原本就无意主动对北狄用兵,如今临川又成了昭王藩地,兵部更不可能给临川拨钱。
云烈抬起头,“给你一年时间理顺六城民生,最多明年秋,财税必须恢复正常运转。”
“一年时间理顺财税这没问题,”宋玖元有些为难,“可六城民生凋敝多年,也是这几年才逐渐在恢复元气,便是到明年一切顺利,财税也不会充裕到足以支撑这样一场硬仗。”
“王妃殿下谕令:临川军只需负责攻无不克。”
见云烈底气十足地抬头挺胸,宛如一个狐假虎威的传令兵,宋玖元有些不放心地进一步求证,“这是……什么意思呢?”
云烈笑得露出白牙:“我家微微说了,别怂,只管打,缺钱找她!”
这些年云烈手头有多拮据,宋玖元是清楚的。
与云烈相识近十年,这还是宋玖元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如此财大气粗的豪言。
那底气十足的豪情莫名感染了宋玖元,他握紧了手中的汤匙,掷地有声地应道,“谨遵王妃殿下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