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姐,苏墨哥在哪儿插队?”
“再往西三百公里,不过已经算另一个省了……当心,”身边突然有赶车的经过,苏叶拉了苏思远一把,“刚才我就是给他打电话,我们约好了每个月轮流打给对方。”
苏思远“哦”了一声,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听苏倾奕说过大伯一家的事,知道自打叶溪去世后,苏叶跟苏墨既没有了妈妈,也见不到爸爸,只能相依为命熬过最难的那段日子,他们姐弟俩的感情确实很深。
俩人一路走着,沉默了一会儿后,苏叶冷不丁问了句:“你刚才打电话叫的贺叔,是叔叔的爱人么?”
“……啊,对。”苏思远瞟了她一眼,“你也知道?”
“前些年听我爸说过,”苏叶笑了一下,“他说叔叔命好,这种世道还能遇上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苏思远咧嘴笑了笑,心说这倒真是,贺叔对他爸那叫一个好。
“我小时候见过叔叔几回,那时候觉得他可倔了,经常把爷爷气得够呛,苏墨的性子就有点像他,”苏叶边说边侧头看了看苏思远,“你倒是不像。”
苏思远闻言挠了挠头:“我爸一直说,我除了长的随他,别的哪点儿都不随他。”
苏叶摇头笑了笑,下一秒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我爸写信说你跟叔叔去看过他了?”
“啊,去年的事儿了。”
“我爸……”苏叶顿了顿,“看起来还好么?”插队这么多年,她跟苏世琛一直通过书信来往,很偶尔才能打一次电话听听彼此的声音。不管在信里还是电话里,苏世琛永远一副“我很好”的姿态,苏叶不知道他是真的过得可以,还是跟自己一样,报喜不报忧。
“我瞧着大伯精神挺好的,”苏思远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半回答半安慰了句,“跟我爸还有说有笑的呢。”
“那就好。”苏叶垂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苏思远见她情绪似乎一下低落了下来,赶紧发挥起自己嬉皮笑脸的本领闲扯了些别的,没多久苏叶就被他逗得直摇头。临分别前,姐弟俩又互相留了地址,约好有空去找对方玩。
苏思远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本以为终于得知家中一切平安就能睡个安稳觉了,没想到却反常地没什么困倦之意。今天苏叶的话,让他插队以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身不由己的,若是一直回不了城,他很可能跟苏叶一样,同家人分开个十年八年,连面都见不着。
他越想越睡不着,后来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回想起了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向来扔到哪儿都能很快适应的苏思远,第一次因为想家失眠了。
第74章 第74章
地震后一个多月,九月九日毛.主.席逝世。随后,“四.人帮”被粉碎。人们纷纷上街游.行庆祝,拉横幅表达内心的喜悦之情。自此,延续十年的运动终于结束了。
一九七七年,中断多年的高考也得以恢复。这个消息一传出,无疑是给无数身处无望之地的知识青年们带来了新的曙光。一时间,从城市到农村,中学课本被抢购一空,处处洋溢着一派求学的新气象。
这一年的高考是十一月底开始的,各省单独命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虽说参加考试对上山下乡的知青来说,是离开农村最快最公平的一条路,但很多人在多年的劳动生活中早已经把课本知识全还给了老师,不少人都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的名。
苏家插队的三个孩子,也只有苏墨在转年春天如愿踏入了大学的校门。苏叶因为是“老三届”中年纪最小的一届,当年高中时基本就没怎么正经上过课,稀里糊涂在六八年跟着前两届学生一刀切地毕了业,三年的知识补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苏思远倒是好好读了高中,但他考前复习的时候一直玩玩嘻嘻,最终也没能收到录取通知书。
苏倾奕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写信让他塌下心来再复习半年。结果转年的考试,姐弟俩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都考上了心仪的学校——苏叶去了上海,苏思远跟自己爸成了校友。
七月底回来那天,苏倾奕差点都认不出来他了——个头窜得超过了自己,皮肤黑了,但也结实了,二十二岁的人,看起来确实已经不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