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2)

大明奸妃 张晚知 3813 字 10天前

孙太后的心痛又岂是小太子拍一拍吹一吹就能飞走的?然而在这种时候,孙儿能体察她的痛苦,予以安慰,这本身就是一种让她觉得即使辛苦劳累,也有所值的温暖。虽然于大势无补,却让她心悦,忍不住摸摸小太子的头顶,道:“濬儿真乖,皇祖母不痛了!”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想确定她有没有说谎的模样,直到她又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小声问:“那……皇祖母可以不生母妃的气,让母妃起来吗?”

孙太后看看孙子,又看看周贵妃,长叹一声道:“濬儿,你的母妃……她还当现在跟以前一样,可以任性妄为呢!殊不知你父皇失陷,再不谨慎些,不仅害了她自己,也要带累你呀!”

小太子哪里能理解什么叫带累,只是感觉到祖母的怒意已经没了,就再接再厉的撒娇:“让母妃起来嘛!皇祖母……”

周贵妃是太子生母,让她跪在地上,扫的是太子的脸面。何况孙太后也有意给太子立名声,他开口求情,便松了口,哼道:“你生了个孝顺仁厚的好儿子,这么小一点就知道保护母亲!你要懂惜福,别口无遮拦的什么话都说!”

周贵妃今天真被吓得不轻,老老实实地低头应诺:“奴知道了!以后一定好生照看太子,修德积福。”

孙太后道:“太子为国本,岂能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哀家和代皇帝会将东宫收拾出来,送他过去拜师读书,不用你照看。你只要遇事少一点就着,勤修口德,就算你扶助太子了!”

这是失望透顶,对周贵妃全不指望了。

周贵妃委屈得眼泪刷刷下落,却不敢做声。孙太后也不睬她,牵着小太子就进了坤宁宫,在凤椅上坐定了,才来问万贞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

她派金英协助代皇帝,其实也是为了消息方便,省得自己在内宫中做了聋子瞎子。但金英经历四朝,深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太子确立,代皇帝的位置稳固,名分无差,孙太后与朝臣间做的交换就算完成了。剩下的事都应该由代皇帝和朝臣处理,内宫再出令干涉朝政,便犯忌讳。于是他给后宫的消息也就不再详尽,而且也仅是传递消息而已。

孙太后的权欲虽然不重,但儿子失陷,帝位旁移,太子新立,又怎么可能不急?金英的信息少了,她自然要重新找人问仔细些。万贞临危不乱,懂得取舍决断,比起钱皇后、周贵妃等人,处事能力要强一大截,让她倚重,这时候自然是她问话的第一人选。

可万贞深知自己对于朝堂的规则不了解,孙太后垂问,她想了想,道:“娘娘,奴虽然也办过外务,毕竟没有读过书。监国和诸公说话,白话太少,奴听不太懂,若是解错了,只怕会误了娘娘的判断。”

孙太后愣了一下,苦笑起来。朝堂上的大臣们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半含半露,引经据典,有时候彼此之间都要靠揣测。莫说一般的女子听不懂,就连同是翰林学士教出来的内书堂宦官,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有这天分,能够像金英那样明白群臣奏对说的是什么。

万贞见孙太后面色作难,赶紧又接了一句:“不过奴见梁伴伴在旁边听得入神,应该是听懂了的。”

梁芳连忙上前回道:“娘娘,老奴曾在内书堂入学,在皇爷面前奉过驾,朝堂诸公说的话,大致能听懂。”

他是钱皇后选出来服侍太子的人,可钱皇后当不得重任,一遇大难就慌了手脚。孙太后明显信任万贞和仁寿宫那边的人,对中宫这边的人都看不上,他也怕自己没了用处会被孙太后踢开,一有机会就赶紧上来献殷勤。

孙太后听说他在内书堂读过书,在正统皇帝驾前曾经侍候过,倒高看了他一眼,便命梁芳细细禀报,万贞只领着小太子在旁边玩耍。

但孙太后此时对她的信任,几乎于服侍几十年的王婵、胡云等人相当,问完梁芳后又问万贞:“代皇帝果真说过,让太子分驻南京,他驻北京的话?”

万贞点头道:“监国亲口所言,让小殿下求您带他南下。”

孙太后招手示意小太子过来,怜爱的抚摸他的小脸,喃喃地道:“濬儿,皇祖母心疼你啊!可是我若带着你去了南京,你父皇怎么办呢?他……再不争气,也是我的儿子,你的父亲啊!除了我们留在北京,朝堂上上下下,谁会真正想要营救他,让他回来呢?”

小太子哪知道祖母心中的煎熬,他的反应要比别人慢些,梁芳的话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他才想起里面的一件事,笑嘻嘻的说:“皇祖母,刚才皇叔选的那个于谦,贞儿会读他的诗啊!”

万贞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娘娘,这个于谦,是写《石灰吟》的,市井间广有传诵。”

孙太后凝神想了会儿,道:“哀家记得他是谁,当初宣庙亲征汉王叛乱时,于谦随驾骂贼,汉王为人桀骜不驯,却被他骂得萎地谢罪……他升部堂大员时好像才三十左右,是当时最年轻的侍郎。”

她嘴里说着于谦,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思索良久,忽然问:“贞儿,你觉得……南京……去还是不去呢?”

万贞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种事上乱放厥词,犹豫片刻,道:“娘娘,奴不怕现在,只为太子殿下的将来担心。”

她说得再含糊,孙太后也能懂其中的意思——太子不守北京,又哪来的威望坐储君之位?她用相似的言语逼得朱祁钰立太子,如今朱祁钰算是反过来逼她了。

第七十五章 近重阳霜花发

万贞至今对政治人物的复杂性没有认知,还保持着相对简单的利益观念。却不知道商业追求的利益,在复杂性上比政治远远不如,商业上最高的利益是共赢。而政治上的最高利益永远只有一方独占,甚至所有人都受损害,但只要敌人无法获取,便也算赢了。

朱祁钰让她带着小太子陪着在奉天殿外走一圈,又让太子求孙太后南下,远不止与故人叙旧,和侄子说话那么简单,而会产生方方面面的影响。

不过万贞着眼于利益最终归属的直观思维,要说完全无用也不算——那就是不管这件事以后会产生什么效果,但就像她说的那样,不是现在,而在将来。

而小太子的将来,正是孙太后不敢想,也不愿意想的事。本来她问万贞南下与否,未必没有试探万贞有没有被朱祁钰带歪心思的意思,但万贞的回答直击核心,却让她颓然靠在凤椅上,久久无法说话。

就像她虽然信任金英,但却知道金英必然会随着代皇帝的位置稳固,逐渐将忠心转移到朱祁钰身上去——无它,站在政治层面来说,忠君,乃是大势所趋!

而正统皇帝失陷被俘,丧尽民心,其势已尽。

她对万贞的试探,毫无意义,但若被人察觉到这种试探,却是推着人心往朱祁钰那边再偏几分。

小太子还记得万贞说的不要提南下,会受罚,坐在孙太后怀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忍不住了好久才小声问:“皇祖母,孙儿饿了,可以传膳吗?”

孙太后醒悟过来,强颜笑道:“濬儿饿了,那就传膳吧!”

小太子用膳,本来由乳母和伴当服侍,但原来的乳母临变时胆怯逃避,被孙太后厌恶遣出宫去了,现在就变成了万贞的事。

虽说万贞对小太子关心爱护,但让她一天到晚陪小孩,没有半点自由时间,那也不行。因此吃过饭后她便低头和小太子商量:“小殿下,等一下贞儿要去吃饭办事,下午您由梁伴伴陪着,跟娘娘一起午睡好不好?”

小太子怔了好一会儿,才仰脸问:“贞儿会很快回来吗?”

万贞点头:“嗯,贞儿快去快回,办完事就回来。”

小太子咬着嘴唇点头嗯了一声,牵着万贞的手一直走到台阶口才停下来。万贞心里有事,几步下了台阶,但心里却又有些放不下,转头一看,小太子站在台阶上咬着嘴唇看着她,眼泪在眶里直打转,却没哭出声来,看到她回头,竟还冲她挥手,似乎想做个笑模样出来。

但这么小的孩子克制情绪本就极难,他不笑眼泪还能忍住,一动泪水就滚了下来。

皇家的孩子虽然金尊玉贵,但父母都很难有时间陪伴。而身边的侍从,包括乳母在内,都很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隔段时间就换了人。小太子看到万贞离开从不哭闹,其实不过是因为身边的人总不能长相伴随,哭闹也无法如意而已。

以前她哄小太子,能守着规矩进退,是因为她对小太子没有现在这么在意;且受孙太后之命探视,也没有违规的勇气。但现在再让她坐视小太子委屈,她却实在有些不忍,不由得又转身过来抱住他,去找孙太后。

孙太后见孙儿脸上还带着泪痕,大吃一惊,连忙问:“濬儿怎么了?”

万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下直言道:“娘娘,这几日宫里惊慌忙乱,小殿下只怕也被吓得不轻。这不是孩子成长的正常环境,奴想无事的时候,便带小殿下回仁寿宫那边去,到处走走玩玩散散心。”

孙太后这几天全部精神都放在了边疆的战报、儿子的安危、朝政的处理上面,偶尔还要与朝臣、代皇帝、皇室宗亲博弈,心力交瘁,确实没有多余精力去考虑孙儿的心情。万贞提出来后,她才注意小太子几天功夫脸上的活泼神色就收敛了许多,看似懂事,其实全是一副时刻打量别人脸色的胆怯感。

时刻被紧张气氛笼罩,心生恐惧忧虑的孩子,如何能有健康强壮的体魄,平安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