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乔薇脱口而出。

青年闻言笑弯了眉眼，“我也希望只是一段记忆，可惜呀……”可惜那人太过强大，仅仅只是一段记忆便能生出执念，便能生出灵智。不不不，或许从来并非记忆，从来都是一份微不足道的灵魂。他将自己舍弃，彻底了结这里的一切。却谁料自己竟然和本体一般，是死不了的。这世界唯有自己能够杀死自己，他忽而意识到。

见乔薇依旧不解，青年也没有继续解释，而是道：“我在等一个人。”

“沈慕离？”乔薇这一次很快接话。

青年闻言脸色有些奇怪，但仍是点下了头，“是也不是吧。”

乔薇正要往下问，好不容易事情有了线索。但她还没能调整好表情那刻，青年已经坠下了万丈悬崖，而就在这个时刻，青年的脸竟然切换成了沈慕离那张同样精致却气质阴冷的容颜。两个人的身影重合，乔薇只觉得一束光照亮了她的迷茫。

一切幻影于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旧瘫倒在原地，而沈慕离手上拿着一枚黑色的晶体神色莫测。

“乔薇。”他唤她的名，语气一如千年之前。

乔薇不知怎的眼角一酸，她早便知道那人是他了，即使气质全然不同，可是那股遗世独立的冷清与孤寂，他从未有去掩藏。跨越了千年，其中种种坎坷，又岂是他人能道。

沈慕离的脸色很难看，透着死气的青白。他看着乔薇，忽而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你在怜悯我吗？”所谓怜悯，所谓同情，都不过只是一种居高临下。因为未曾经历而对经历不幸的人的高高在上。

乔薇无言，错开沈慕离的眼。

“不过一段记忆碎片！不过一段时光投影！竟然敢！它怎么敢！”沈慕离止住笑，表情愈发地狰狞，语气咬牙切齿。与此同时，他手中那块散发着无数恶意的黑色晶石碎成了粉末，笼罩在整座校园内的黑气疯狂向他的身体里涌去。

乔薇惶然地望着被黑气包裹着的沈慕离。

沈慕离却并未如乔薇所想那般为魔气入侵，或者可以说这所谓的魔气也只能是沦为他的养料。他可是……超越了神魔的存在啊。这样想着，确是无比怅然。

“果然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他原来忘记了这么事情。在意也好，不在意也好，在无尽时光面前，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曾留下。他都已然将这个世界发生的忘却，又为何偏偏以这样的形式让他想起来。

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正是这个世界妖孽横行之时，人类祈求反抗的力量，于是他将修行之法传了下去。这个时候的沈慕离也还没有到一心求死之时，虽然也相差不远了。他几乎是倦怠地创立了沈家，倦怠地收养了几个孩子，嫡亲后代什么的，沈慕离从来不可能拥有，孤苦伶仃颠簸流离才是他的归宿。然而心底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或许有能打破他命运轨迹的时候了。这个声音这么微弱，他几乎将他忽视；这个声音又是这般强大，驱使他做下许多事情。

最终的失败，他也没有多意外，早就习惯了不是吗？无论他是怎样的姿态降临，无论他怎样做出怎样的决定，无论他是正是邪，是好是坏，他都会站在世界的对面。将记忆割舍，是一场意外，也是因为心底的厌倦，他太想要结束一切了。

他并非有多在意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顶多是有点意外。他走过太多世界，难免会忘记很多东西，无论愉快亦或是不愉快，所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他厌恶被迫想起一切，就仿佛一根名为命运的红线牵扯着他这个木偶。他厌极了这种迫不得已。

他居高临下看着乔薇，眼中是积淀了无数光阴的恶意，就在乔薇愈发脸色苍白之际，他却收回了气势。若是消除了乔薇记忆，不就是承认他自己懦弱，不敢面对过去吗。就算有人知道零星半点他的过去又能怎样。这样想着，他的神色恢复了正常，愈发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需要我扶你起来？”过了许久他道，语气满是嘲弄。

乔薇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何能够面对沈慕离的恶意分毫不伤，一不小心就被引发出无穷无尽的梦魇，还是沈慕离的一句话将她拉回了现实。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乔薇的脸色已经没有了血色，眼神更是不敢再看他一眼。

明明阳光如此炽热，她感受到的却只有深入灵魂的冰冷。她颤抖着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内伤竟然已经好了。她心中迟疑，沈慕离有这么好心吗？

沈慕离却不会管她心中是如何百折千转，径自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句“记住你的承诺。”

……

沈慕离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幸，竟然两度被自己降临；也真是幸运，两次都没有被自己折腾坏。他毫不怀疑世界对自己的恶意，然而奇怪的是很多时候他又觉得他是被“偏爱”的，尽管他厌恶这种“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