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云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只蛹,声音干涩得很:“你随便吧。”
宁晚的目光落在沈舒云后颈带着半月形牙印的腺体上,良久他道:“要不就渡吧。三点水的渡,沈渡,你说好吗?”
渡,摆渡的渡。
沈舒云才是这世上唯一能渡他的舟。
“嗯。”
沈舒云应了一声,也不说是好还是不好,宁晚琢磨着他的回应,到最后也没想明白沈舒云这是答应了还是在敷衍。
可能是小芋头的关系,沈舒云的态度不再那么冷硬了,想死的心也淡了很多,只是会长时间的发呆。他吃饭的时候,宁晚就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吃,然后小心的把碗筷收走。
沈舒云进食的第二天,宁晚也退了一步,他亲手将厚实的窗帘都拉开了。清晨的阳光透过两扇巨大的落地窗打在沈舒云苍白的皮肤上,好似为他的脸颊打上一层薄薄的金粉,让他身上沉郁的死气都去了一大半。
那天早上,沈舒云眯着眼睛朝外看去,唇角终于不再是紧抿着的,难得地弯了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宁晚在一旁看着,差点激动地跳起来。
宁晚为沈舒云找了很多书,让他用来打发时间。他们共同生活过三年,宁晚自然了解沈舒云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书,他抱来很多散文诗集,以及科幻小说放在床头柜上,沈舒云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沈舒云的温柔死在了宁晚紧握不放的手里,他仅存的最后一点,全都给了沈渡。自此之后,人间红尘,再难寻到当初温润如玉,明澈似水的沈舒云了。
宁晚白天有事的时候会暂时离开这栋宅子,但通常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他但凡是在这,就会在房间里陪沈舒云。沈舒云也不理他,只哗啦啦地翻着书,宁晚要是抱小芋头来了,他就放下手头的书陪着小芋头玩一会。宁晚好像看开了一样,也不在乎沈舒云这种漠视,更不再要求沈舒云施舍他一个眼神。
没关系,宁晚想,云哥要是不愿意再看他,他就这么看着也足够了。
只要还能在眼前,还能看着。
两个人在这种沉默里达成了诡异的共识,谁都不会再轻易开口。
不然又要大吵一架,那局面实在是太难看。
宁晚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间屋子里睡觉,无论多晚,他都会雷打不动地抱着沈舒云入睡。宁晚倒也是守规矩的,只是从背后抱着沈舒云,顶多就是将头埋在沈舒云的肩后,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做,要是生理起了问题,就去浴室自己用冷水解决一下。
沈舒云推也推不开,逃也逃不离,干脆就自暴自弃地让宁晚抱着了——不过因为沈舒云还没有做去除标记的手术,宁晚的alpha信息素,在生理上也确实会让他好过很多,就比如说,沈舒云的入睡比孕期要快很多。
有一夜,宁晚是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的,他披着漫天的星光,亮面风衣上全都是雨珠,在灯下折射出细小的光芒。等他脱了外面的风衣,沈舒云才看清他里面穿的竟然是整齐的西服三件套,猜想他应该是刚从一场应酬赶回来。沈舒云猜测这栋房子要么是宁晚公司所在的w市,要么是w市临近的城市,总之应该就是这一带的,不然宁晚也没机会总是去参加这些事情。
沈舒云兀自想着,宁晚已经动手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丢到地上。他烦躁地扯着领带,可能是醉酒的关系,少了点耐心,也可能是他实在不常穿得这样正式,对领带不甚熟悉,竟然让他扯了半天都没扯开,反而越缠越乱。宁晚被丢在地上的西服外套绊了一下,整个人软绵绵地往床上扑去,差点砸到沈舒云。
宁晚的嗓子好像也被雨泡透了,湿软得像是在撒娇:“云哥,云哥……不是我想喝酒,是他们,逼着我喝……”
沈舒云被他这一闹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咬着牙一骨碌爬起来,给他解了缠作一团的领带。瘦削白皙的手指灵活地拽扯着领带,没用一分钟,那墨绿色的领带就从衬衫领子滑下来,落进沈舒云的掌心。
他这时候才发现这条领带有些眼熟。沈舒云捏着丝质的领带,不禁又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沈舒云的脸色瞬间变得很是古怪——这是结婚第二年,他送给宁晚的生日礼物……宁晚当天就用这条领带蒙在了他的眼睛上,换着法折腾了他整整一个晚上。
宁晚醉眼朦胧地看着沈舒云,眼底是深入骨髓的执着和炽热,他撑起上半身,在沈舒云的鼻尖上亲了一下,然后又嘿嘿的傻笑起来。他脸上带着酒精催发的红意,应该是为了这场应酬特意打理了下,凌乱的胡茬被刮得很干净,乍一看还有种青年的感觉,好像和几年前那个对着他说要喜欢的人影重叠了,令沈舒云不由得恍惚了一阵。
然后,沈舒云抬起脚,将这个醉鬼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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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云的发情期来得很突然。
按理来说,omega的发情期通常会在生产后的第三个月才会到来,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舒云在生下小芋头后,两个月刚过,发情期就汹汹而来。
不过沈舒云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他可能是omega里最不幸的一类人,因为体质问题,使他不能适应人类新研发出的抑制剂,又因为过分使用3型抑制剂,导致他的体质又有了变化。他知道自己身体的不定因素很多,不能用“通常”的角度来判断。
房间里只有一个摆钟供他看时间,但过去的天数沈舒云是不太清楚的。有一次,沈舒云难得地主动向宁晚开口,他问,小芋头的百日怎么办?宁晚一愣,只是笑着回还早呢,要他不用担心那么多。沈舒云后来才想明白,应该是还没有到三个月,在这里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慢。
宁晚找了个医生,一周来为沈舒云检查一次身体,沈舒云也被逼着吃了不少调理的药。他能吃得出来,连饭都是特意搭配的药膳,味道不难吃,只是宁晚常常逼着他将里面的人参这些补材也一起吃下去,沈舒云不愿嚼这些发苦的东西,因此和宁晚吵了不少次。
这么硬是补着,倒叫沈舒云脸上的气色好看了些。只是较从前,身形还是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大好,常常闷闷不乐的,有时甚至连对着小芋头都是强颜欢笑。
医生对宁晚说,沈舒云这是心病,很大几率会是产后抑郁。沈舒云听了后没太放在心上,只笑了下,扭头朝宁晚说到,听见没,你赶紧放我出去,我就好了。
宁晚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天夜里,宁晚抱着沈舒云清瘦的身子,捏了捏沈舒云的脸,叹了一晚上的气,说你怎么就是不长肉呢。沈舒云一开始还觉得他好笑,后来被他弄得困意上来了,就沉沉睡过去了。等第二天一大早,宁晚又把他推醒,神色严肃到不能再严肃了,宁晚说,等他胖十斤,就将他手上的链子给解了。
真是胡闹。
沈舒云撇撇嘴,没回话,不过自那以后,吃饭倒是积极了不少。
此时沈舒云在被窝里,蜷缩着身子,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幸好他还没来得及去做去除标记的手术,不然外头那些保镖闻到未被标记omega的发情信息素,那些alpha非要冲进来把他撕了不可。
沈舒云被蛮不讲理的情【欲烧得头脑发昏,他头脑沉沉,不住地喘息,感觉到后面渐渐泌出粘液,拼命夹紧了腿,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发情的到来一样。他厌弃极了这副身体,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对着谁,好像都可以发情……这是omega的悲哀,也是omega逃不开的宿命。
他又想,怎么宁晚还不回来?平时黏得紧,怎么他需要他的时候,宁晚总是不在?
这天宁晚回来得确实不早,不过这倒也不能怪宁晚,他开车到很远的地方去办事,回来的路上被堵在了桥上。由于第二天是节假日,这天晚上格外的堵,他花了将近三倍的时间才回到这栋城郊的小宅子。
他抵达的时候,正是一日之末,日头沉沉地向西坠去,洒落一片灿灿的似血余晖,将二楼那扇紧掩的窗子也染上了绯色。宁晚抬头看了一会儿二楼的窗子,便踩着一地的残影,只身回到了宅子里。门口守着的保镖为他打开门,尊敬地道:“宁先生。”
“夫人今天有说什么吗?”宁晚将外套脱掉,随手丢在沙发上,边问边朝里走,“饭有没有按时吃?”
那保镖摇了摇头:“夫人的午饭没有用,我们一进去,他就叫我们滚出去,好似心情很不好。我们不敢问什么,只好退出来了。”
宁晚大力地搓着涨痛的额角,低声回:“知道了。待会儿你就能换岗了,会有人来接替你。”
他也不等保镖回话,径直朝楼上走去。这栋宅子不算小,关沈舒云的是长廊尽头的第一个房间,他迈开步子朝里走去,还没等走到门前,一股极其熟悉的茉莉花香就逸散到了他鼻下,丝丝缕缕,勾人心魄,令他几乎是本能地兴奋了起来——
那是沈舒云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