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觥筹交错间,鸿渐成了霜打的茄子。

当晚回家之后,司令员太太故意当着儿子的面问司令员:“怎么样?这丫头怎么样?”

“不错。俊气,有灵性,而且很大方!我中意!”司令员点着头笑道。

“那是!我看上的会有错吗?我还能害我自己儿子啊?”司令员太太很得意。

鸿渐闷着头不说话,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阳台上。

过了一会儿,司令员太太去洗澡,司令员也踱步到了阳台上,和儿子比肩而立。不远处,不时传来晚间集训的战士们高呼“一二三四”的口号声。

“这个姑娘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司令员问儿子。

鸿渐叹了一口气,说:“爸,我只能说,我不讨厌她,就像我不讨厌大街上所有的女孩子一样!但也不特别喜欢,就像我不喜欢大街上所有的女孩子一样!”

司令员延续一贯沉稳缓慢的口风,说:“我知道,大院里有不少男孩子仗着自己家里有一点后台,就在外头乱搞恋爱!这一点,你倒从不让我和你妈操心!其实,爸爸一直很欣赏你的这种专注!但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怎么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兰兰都已经是过去了?”

鸿渐不作声。

司令员转脸看着儿子,接着语重心长:“过去的东西就是过去了,你要哭要打要闹,它还是过去了!我也知道,有的时候吧,人的这个心哪,要死了再活过来,挺难!但人这一辈子,他就有那么多坎,你得一道一道地跨过去,不然你没法到达终点!”

“爸,您不懂!”鸿渐轻声说。

司令员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爸爸一介武夫,感情这种精细活我没资格发表看法?”

鸿渐笑了:“没有,好多人都说您看着像文官。而且我觉得您挺幸运的,一下子就遇上了我妈!”

司令员看了儿子一眼,忽然转身去关严通往阳台的玻璃拉门,沉吟了一会儿,方说:“你妈呀,她不是我一开始的对象!”

鸿渐惊讶了。

“当年,我提干之后,从昆明调到成都,在当地自谈了一个,那年过年我还带她回了一趟老家。谁知道,她第二天就提出要和我分手。”司令员说到这儿顿了顿,“你爷爷不是有白癜风吗?她怕我以后也那样!”

鸿渐震撼了。

司令员说到这儿,又笑了:“后来人家就给我介绍了你妈!我一开始还嫌她太高,你想啊,那什么年代?一个南方姑娘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就算很不错了,你妈一个一米七的大个子往我跟前一站,我一下就愣住了,我自己当时也不过才一米七二。但我用实践检验了那句真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那女的漂亮吗?”鸿渐好奇地问。

司令员意味深长地笑了:“是个土生土长的成都妹子,你说呢?”

“那比我妈年轻的时候漂亮吗?”鸿渐意犹未尽地问。

“适可而止,别再问了啊!也给我保留点儿隐私权嘛!”司令员搭住儿子的肩膀,“你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就算没晓芙,她还是会想法子给你折腾个个晓蓉晓花什么的!不看着你结婚成家安定下来,她能让你消停?”

鸿渐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又无可奈何。

那边厢,晓芙爸和晓芙妈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也谈起了鸿渐。

晓芙妈说:“老夫妻俩个人蛮好,鸿渐这孩子也挺老实的,就是有点嫩相,还没问他什么脸就红了!晓芙也是这么个没轻没重的样子,两个人到一起过日子我有点不放心!你说这万一要吵起架来,还不是谁都不肯让谁啊!”

晓芙爸说:“我倒觉得不错,一点都没有高干子女的骄矜之气,本本分分,比外头那些油腔滑调的男孩子强!你还图什么?你别忘了你丫头也就是个三本!人要知足!”

“什么你丫头你丫头的?不是你的种?你就不懂我这当妈的心!鬼丫头虚荣心现在也蛮强的哦,我是怕她稀里糊涂的,看上的是人家的房子,以后后悔了,不好好跟人过日子!“

“杞人忧天!”

“唉,但愿我是!”

鸽子蛋和手榴弹

之后,鸿渐约晓芙去看了两场电影,吃了三顿饭,其中有两顿是两家六口人聚餐,订婚的事就在最后一顿饭上敲定下来。鸿渐发现晓芙和兰兰一样,都挺爱笑,而且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找她说话她也不骚扰你,过会儿再找她说话她丝毫计较你刚才的冷漠。

看完电影以后,鸿渐迈开两条长腿一阵风似的在前面走,走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于是站下来等晓芙。一回头发现,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晓芙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朵里塞上了耳机听着音乐,口里“啪啪”吸着口香糖,不急不徐地漫步街头,不时还四下里张望一下周围的店铺,一脸怡然自得的享受表情。撞上鸿渐的注视之后,她大概是dy gaga吼昏头了,也一脸的茫然,过了几秒钟,才忽然反应过来,于是赶紧加快步子追赶上来。一点没有受了冷落的委屈,反倒有一点不小心忘记了鸿渐的抱歉。

这个大泡芙,一看就是没心没肺,没病没灾地长了这么大,让男人想疼她都不知道打哪儿疼起。这哪是一个傻能概括得了的?这是缺心眼!鸿渐有点哭笑不得地想。

鸿渐妈问晓芙要什么钻戒,晓芙妈代答:“喔唷,无所谓什么钻戒不钻戒的,一般的对戒就可以了!两个孩子在一起开心就行了!”

鸿渐妈立刻否决:“对戒不行的,鸿渐在部队,戴戒指不方便。但新娘子一定要戴钻石的,想要几克拉?晓芙,你自己跟阿姨讲,没关系的。别怕你妈!”

晓芙还是看了她妈一眼,直到她妈下巴颏一抬:“那你就自己跟阿姨讲好了!”

晓芙才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这个也无所谓的,我也没什么概念,那就六克拉吧。”

两个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晓芙还兀自笑着:“我不要彩钻,太招摇!”

“你知不知道六克拉有多大?”晓芙妈忍不住问道。其实她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六克拉要多少钱?只是当着未来亲家的面,不能这么问,那不是寒碜人家吗?

晓芙一脸茫然。当时她刚看完电影《色戒》,满脑子都是王佳芝手上那颗六克拉的卡地亚“鸽子蛋”。

她妈带笑斥道:“不怕戴出去让抢劫犯把你手剁下来?!”

最后还是晓芙妈拍板,要了一只一克拉的,六爪镶嵌,秀气,又显得钻大。就这样还再三叮嘱晓芙:“好好保管!不要弄掉了!洗澡的时候脱下来搁在梳妆台子上,洗完再戴上!滚进下水道里头你哭都来不及!”

从订婚到结婚也是很快的事情,前后两个月不到,就安排在岁末,反而比手榴弹的婚礼还早。

主要是因为酒席不好定。省城的人结婚,要想在好一点的酒店办,都要提前一年预定。有一家私人会所正好一对新人一年前就领了证定好的,现在女的都怀孕六个月了,办婚礼的新鲜劲头早过去了。会所老板认识鸿渐妈,第一个告诉了她,鸿渐妈就见缝插针了。另一方面,在长辈眼里,两个人年龄都不算小了。晓芙妈在家讲:“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你了,人家还讲我是晚育!”晓芙就嚷嚷:“你是不是嫌我在家里占地方啊?”其实,她早就盼着去做楼兰路八号景观房的女主人了。

这样,就再也不用看到她妈用老式的搪瓷缸子盛放菜肴粥汤,汤稍微清淡一些都盖不住上面“xx单位奖励”“一九九零年x月”之类的红色字样,晓芙为此常抱怨:“一点生活质量都不讲!家里那么多新的瓷碗瓷碟,摆设啊?”“那些本来就是充门面的,待客用!自己家里就随便拿什么不都一样啊!又不是拍电影!”“你这个就不是拍电影?马上拍个□□十年代的电影电视剧,我们都可以租给人家当道具用了!真是的!你去北朝鲜生活好来!都不要有适应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