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伤了和气,这事陈烂旧事就不要再扯了,吃罢了茶,趁着天明,让大姨带着两个姐妹回去吧。”
吴梅可算找到个好说话的,趁势也就站了起来:“正是。那个小夏晚都死了八百年了,不过一个外人,红山坳嫁进来冲喜的小丫头而已,为了她,一家人吵的急吃白眼的,何必呢?”
郭兴本来都熄了怒火了,一听吴梅这火,立刻炸燃,若非夏晚一把拉住,就得冲过去和吴梅拼命。
夏晚正小声的劝着,郭莲和陈雁翎两个整理着衣服,正准备叫上陈宝走,便听西边厢房里忽而传出一声尖厉厉的哭声,这声音郭兴再熟悉不过,是甜瓜的哭声。
他嗷的便是一声叫:“狗日的陈家小狗,又在欺负我儿子,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一听甜瓜在哭,连躺在床上装病的孙喜荷也忍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直接便往西厢冲了进去。
就在方才,一大家子人坐在回廊上吃茶聊天,郭莲描述自己当初在红山坳有多凄苦时,甜瓜点着盏豆灯,仍旧在习字,陈宝大剌剌的在旁坐着,道:“如今皋兰书院,陈贤旺是小山正,老子才是大山正,你大约不知道,如今有几个中了秀才的,依旧拜我做大哥呢。”
甜瓜道:“厉害厉害。”手上一丝不落,他依旧在认认真真的写个上字。
陈宝一搡桌子,一笔划岔了,甜瓜皱皱眉头,重新捡过一张毛边纸,继续写。
“所以,识相一点,明天最好到我们讲堂来拜声大哥,当着同学们的面给我下个跪,那天的一拳之仇才算了事。否则的话,你的书袋每天会有人帮你划破,你的蒲团也每天有人帮你弄脏,咱们的仇也没有了的时候,明白否?”
甜瓜跟夏晚一样,生着张鹅蛋脸,五官并不算各外出挑,但非常经得住细看,越看就会发现他无论眼睛鼻子还是脸,都生的格外妙,尤其一笑,略带狡黠的聪慧。
忽而搁了笔,他神神秘秘指着回廊尽头挂着的一只,他爹用来交他打拳的沙袋道:“陈宝,你见过比沙包大的拳头吗?”
“没见过。”
“我爹在外打仗时,就有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往手上一套,神猛无敌的,进屋来,我给你瞧瞧。”
陈宝也是傻,还真以为屋子里有沙包大的拳头,跟着甜瓜进了门。
进了门,甜瓜四处找着,见妆台上整整齐齐叠着张妃红面绣金海棠的头巾,将它揉成一团,暗搓搓的笑着:“你也许不信,我娘这巾子,它是拿糖丝儿织成的,上面这朵金海棠是熬的最浓最浓的那种糖浆……”
陈宝切了一声,颇有些嫌恶:“郭添,你他妈哄我呢。”
“不信你尝尝。”小甜瓜一脸的认真,还舔了舔,瞧脸上的神情,显然格外的甜。
陈宝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犹豫着,也伸出舌头来,微微的舔了舔。
说时迟那时快,甜瓜一手攥头一手塞巾子,把巾子悉数捣入陈宝口中,一只手攥上他的头巾,照着陈宝的小腹就是一记闷拳:“瞧见了否,沙包大的拳头,你往后还敢不敢撕我的书?”
陈宝疼的魂都差点飞了,连连摇头。
“还敢不敢往我的蒲团上放泥巴?”再一记闷拳,打的陈宝肠肚都绞到了一处,斗大的汗珠往外早着,却吱吱唔唔一声都哼不出来,连连的摇着头。
连着捣了三拳,虽不曾用力,但陈宝已经被打傻了,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
甜瓜咬牙吐了一句无毒不丈夫,对着夏晚的妆台就是一撞,随即便是一声惨叫,抱着肚子往床上一躺便打起滚来。
陈宝受的是内伤,甜瓜的伤却在头上,碰破了皮,血虽流的不多,叫他到处一沾,满床都是血。
先冲进来的是郭兴,看着儿子满头大汗的在床上打滚,立刻拉开夏晚的妆台,从中翻出灵猫香来。一股浓浓的麝香味儿随即弥漫。他人虽粗,做起这些活来倒是很细致,撩起甜瓜的衣服,仔细在他肚脐周围涂沫着。
陈宝坐在地上,尖叫道:“郭兴,你儿子打我,我肚子要疼死了,分明是你儿子打我,他,他恶人先告状。”
第63章
转眼之间一群人全涌了进来,陈梅和郭莲自然是扶自家陈宝,夏晚千不怕万不怕,就怕儿子犯病,也是气的脑袋发晕,一把揽过儿子,抚上他磕出个口子的脑袋,抬眸恨恨盯着郭莲:“县主,陈宝这个样子,难道您不该好好管一管?”
郭莲到底比吴梅负责任些,将陈宝拉起来,假意打了几巴掌:“到底是兄弟,好好儿顽彼此的,你打他作甚?”
甜瓜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装病,但那神态装的格外的像,连夏晚都给骗过了。他一边捂着肚子,还艰难的抬起头:“他也不过个孩子罢了,县主就不要再责怪他了。”
陈宝这时候才明白,甜瓜原来是变着法子在欺负自己了。他气的攥起拳头,啊的一声就冲了过去,不用说,又是一阵子的乱。
等人都退出去了,夏晚替甜瓜拭净了血,拿帕子压着,再去检视甜瓜的小肚皮儿。
不看也就罢了,一看,夏晚才叫真真儿的生气。
一盒灵猫香,盒子不过鸡蛋大小,里面也就装着半罐子的猫脂,结果郭兴手粗鲁,全剜了出来,一次就给用完了。
再看甜瓜的小肚皮上,整个儿的涂了一层白浆,孩子倒是舒服了,可她的银子也全没了。
“五百两银子。兴儿,你知不知道我一本书顶多就挣几个铜板,那么多的雕版工人,装订丫头,还有站店的小厮,那个不需要打发工钱,你一指头就抹掉了五百两银子,你当那银子都是大扫把扫来的?”夏晚气的不行,当着孩子的面又不好打他,狠狠剜了一眼。
郭兴道:“没了银子咱再挣,孩子的药可不能省。”
他是个先锋将军,军饷一年也就一千两,顶多能买两盒灵猫香。而且他又不懂得变通,也不会像别的那些小将军一样,偶尔敲诈勒索一点,见了可怜人还喜欢施舍一点,能存下来的就更少了。
夏晚原本因为他凶神恶煞的面貌很是怕他,但一年又一年,叫她知道这厮也就外貌凶些,在平时的生活中全无本事。她银牙暗咬着一指头就戳了过去:“呆子。”
郭兴揉了把脑袋,也是急的抓心挠肝。好容易弄来一盒灵猫香,一次叫他用完,甜瓜再病就没有药了。
夏晚嫌头上的巾子碍事,正欲一把扯下来,便听外面有人问道:“甜瓜可是有痼疾,怎会用到灵猫香那种东西?”是郭嘉,他语中带着焦急,显然就在门外。
夏晚立刻停了解巾子的手,给郭兴一个眼色,意思是要叫他打发了这丧门神。
郭兴道:“并无碍,不过是孩子有点闹腹痛罢了。”
郭嘉依旧立在门外,也不知小甜瓜伤的究竟有多严重,也不知他是不是有顽疾,隔着窗子,隐隐闻得一股浓浓的麝味,想跟郭兴两口子说,小儿发育不全,是忌用麝的,但怎奈他只是一个大伯,又不好进弟媳妇的屋子。
忽而,摔摔打打的孙喜荷从屋子里出来了。
因为郭嘉带着郭莲,吴梅一大家子来做客,她原本一直在床上装病的,小甜瓜一声呼,精精神神的就跑出来了。见郭嘉还在院子里立着,她手中一盆子淘澄过帕子的水,哗的一下泼过去,郭嘉那茶色袍子的摆子上立刻便是阵阵水花。
梁清就站在郭嘉身侧,直接叫她泼了满身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