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1 / 2)

霎时,我的镇定消失殆尽,鼻头一酸,水盘打翻在地,眼泪猝不及防喷薄而出,狠狠一巴掌打上自己的脸,呜咽的声音冲至九霄云天:“盛杉你打我吧!你打我!不、你杀了我吧盛杉!!你杀了我!!”她还是呆呆地望着某个地方,不说话。周印的眼皮抖了抖。

叶慎寻进门,将跪着的我从湿漉漉的地面拉起,严厉的声线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别发疯了你,她现在需要安静。”

“什么安静?!什么安静!!如果我没有接那通电话,没有要她代替我去拿快递,别人怎会错将她认作我,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没可能!!”

我几乎呈暴走状态,眼边的液体如洪水泄闸,叶慎寻也差点摁不住。我俩撕扯间,周印要归还的玉佛从我怀里跌落出来,正好跌到盛杉的视线范围,令她的眼波有了闪动。

床上的人忽然快速地跳下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捡起玉佛,宝贝般护在怀里,嘴里振振有词:“他会来的,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十四年前,他是她的盖世英雄,在她衣不蔽体的时刻踏着七彩祥云出现。十四年后的今夜,他失了约。

刹那,自持冷静的男子再控制不住,眼眶愕地发紧,将神志不清的女孩紧紧扣着,面对自己,用力到指节骨头突出。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等了,他不会再来!他判了你的死刑!”

男子双眼发红,目眦尽裂,晃得盛杉惊声尖叫。她一叫,周印像被电触到松开对她的钳制,长手一伸,纳她入怀,嗓音恍惚有了哽咽。

“但是……你为什么这么狠。竟用这样的方式报复,还他终生监禁。”

终于,跌坐在地面的我,泣不成声。

开春的这场夜雨越来越大,高低错落敲在窗檐,像是墨黑的点,印在每个人心上。而我知,那昏暗灯光下盛杉惊慌苍白的脸,将成为我从此醒不了的噩梦。

没多久,客厅传来一阵骚动,我听见魏光阴冷漠的声音:“是我打的。”

叶慎寻扶着我往外去,发现客厅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穿警衣的人。不好的预感往上浮,我跌跌撞撞至中央,膝头猛地撞在经过的墙角,差点直不起来。

“怎么回事?”

刘大壮总沉不住气,跳到我面前来手舞足蹈,却不再是滑稽的表情,而是慌张。

“说那两个被我们抓住的家伙,死了一个!”

我瞠目结舌,为首的警察冷静自持:“检查结果出来了,致命伤口在头部,另外的嫌疑犯供认有两个人动手。是哪两个?和我们走一趟。”

倚着沙发的魏光阴直身就要随他们走,萧何突然单手挡住他,同时拉住刘大壮,突然对他俩笑了笑:“伤人的是我,和你们无关,不用为我遮掩。”语毕,询问为首的警察,“那人伤在头部左边,砖头所致,应该还有骨折的迹象,对吧?”见位置和描述的凶物都吻合,萧何被带走。

魏光阴与刘维坚持去警局录口供要做证,说明萧何只是过失杀人。我脑袋已经一片空白,身体却还有自主意识,抬腿便想跟去,是叶慎寻拦住了我。

他的目光,仿佛在我无边无尽的黑暗世界里掀开了一道缝:“你留在这里陪盛杉,我走一趟。”转身之际,我鬼使神差拉住他的衣摆,他懂了我的意思,回我两个字,“放心。”

当晚,盛杉就被周印连夜送回了家,说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住公寓。我想留她下来,想陪陪她,还没开口,周印已察觉我的意图,侧身躲过我想触碰盛杉的手,好像我是瘟神野兽:“不敢劳您大驾。”

然后将盛杉抱进副驾驶,帮她系好安全带关了门绝尘而去。最终人挤人的楼,剩我一人独守。

回到客厅,夹着雨丝的风吹进窗帘,我很冷,却坚持窝在沙发等叶慎寻。他凌晨才回来,声音有着掩不住的浓浓倦意:“情况有点麻烦。”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威力加倍,我一颗揪着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儿:“有点麻烦……是多麻烦?”

他睨我一眼说,第一时间就找了律师去,但萧何殴人致死是既定事实,并且有故意犯案嫌疑。

“是校内学生报警的,以为单纯的斗殴事件。据说萧何用砖头袭击死者后,还继续拖打,血痕在地上拖了长长一条。”

光是听听,我已然心惊。回忆倒溯,多年前,脾气暴躁的他对着我和魏光阴,也是那样手脚并用不知所谓。然而那时,有个非主流陈浩南还能将他拦住。可今日,无论刘大壮与魏光阴怎样相劝,他就像杀红了眼的病人,失去理智。

萧何被暂时收押,翌日,盘问另位嫌疑犯的时候,我去了。据他交代,是两人作案。可死掉的那个与他并不熟悉,更不知真正的幕后主使。

“我不是本地人,听口音,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应该也不是。我俩在迪吧认识的,喝过几次酒,没文凭,都失业。有天他找到我问,有笔大生意做不做……

“谁指使的我真不清楚。不过我那个伙伴之前开玩笑说,对方很谨慎,连照片都没给我们留一张,只说了学校、名字,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说她很出名,叫我们到学校里找找就知道……”

当诸多细节变成一帧帧画面从他嘴里诉出,我差点拆了审讯室的窗户。要不是叶慎寻拦着,估计我现在也里面蹲着。然而,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方向,究竟谁,和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其间,我被允许与萧何见了一面,不过一天,男孩眼窝已经有了凹陷的迹象。我要他别担心,大家会想尽办法救他出来。他却反而安慰我,说实在没办法就别搭上时间瞎忙:“记得帮我瞒着我妈,幸亏她不懂上网。对她你就说,她的儿子优秀,被学校选派去留学……”

我以为流光的泪水再次泂泂,双眼已肿成核桃,扒着铁窗不放:“你的暴脾气为什么就不能改改?为了个人渣葬送前程,值得吗?值得吗?!”

里面的人看着歇斯底里的我,忽然笑了:“值得。”他说。

我不明白,他那句值得意味着什么,直到探视时间过,他起身,忽然鬼使神差对我说了五个字。

“我以为是你。”

已经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我尚未有所反应,他继续道:“盛杉出事那天,看见发夹,我们都以为是你。只是魏光阴和刘维没看见那小子的衣物状况,尚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其实,我也不知当时自己怎么了,反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杀了他。”

言及此,他咬字莫名发狠,后恢复正常,眉目出乎意料地温和。

“程改改,高中时候,是你说服了光阴吧?”

我有些发愣:“嗯?”

他笑,面容明朗:“是你说服他原谅我,才让我重回学校。从那天起,我就总不经意注意你,甚至无聊的时候还想过,会不会哪天,我也能像魏光阴一样,在你每个需要的时刻都挡在你身前。抓住凶手的那一刻,我知道,这天来了。”

“所以,值得,程改改。如果不能维护你,大好的前程,对我根本没什么意义。”

头嗡嗡作响,我还是没明白他话中深意。等再回神,视线尽头只余下男孩挺直的背影。

他走得不卑不亢,没有犹豫。令我莫名想起春节里的那场烟花,火光印亮他朝气蓬勃的面庞。我说,没想到,最后陪我看烟火的人是你。男孩眼神比烟火更亮,那隐忍温柔。时至今日,我才懂。

死者的家属的确在外地,接到通知,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我和叶慎寻还在派出所,他与一管事的纪姓男子不知在说什么,死者他妈冲进来就开始哭。

“儿啊!我的儿啊!叫你好好在乡里待着,你就是不听啊!你说你……好好的出来打个工,怎么就叫人害死了啊!”

值班警员要她先稳定情绪,别在所里大呼小叫,对方闹得更厉害了,说什么她的儿子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懂事,完全睁着眼睛说瞎话,哭着喊着要赔偿,还说什么要枪决萧何,一命抵一命。

我整个人处于即将崩溃的状态,听见她的话顿时怒火中烧,腾地从椅子上起身冲过去,口不择言地尖声嚷嚷:“你儿子才是杀人犯!浑蛋!社会渣滓!早就该死!死万次也不足惜!!”

死者的表妹也在,平时喜欢上网,深谙网络之道,偷偷将崩溃的我录下来放上网,尤其放大那句“死万次也不足惜”,说自己家里穷,对方好车出入,有钱有权有关系,激起民众讨伐。好在叶慎寻关键时刻用外套蒙了我的头就走,这样一来,视频只闻声音不见其人,可网络讨论在短时间内已经铺天盖地,不明真相的群众要求严惩凶手,给家属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