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不再先生长先生短地唤展青云,而是随意叫,今天是青云,明日心血来潮,成了老展。
展青云不仅没反驳,偶尔还会应上两句。白岩更得劲了,握着新买来的狼毫笔,瞎哼小曲。
他的字和展青云的风格迥异。展青云的偏规矩,遒劲有力,而白岩似乎是散漫惯了,字如其人,一下笔便飘,若非有心把握,差不离就是狂草了。
他给人家代写情信,写完“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后,把摊子交给展青云,自个儿去卖茶水的婆婆那要了碗杨梅汁。
等捧着碗回去,白岩看到展青云周身围了一群姑娘,是从脂粉铺中过来的。说来也奇怪,明明展青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围着他的姑娘,一天天的,只多不少。
人家姑娘说九句,他回一句,还是出于礼节。偏偏如今的姑娘就吃这套,展大哥展大哥地叫,说自己不识字,找展大哥给她写“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白岩靠在茶馆的墙上看热闹。
暮春已过,天渐渐热了起来,白岩喝两口杨梅汁,愉悦地眯起眼。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偶有眼熟的姑娘路过,他便拉长了调子道:“嘿,这会儿在写信的是展青云啊。” 那姑娘闻言回头,双眼一亮,捏着手帕找她展大哥去了。
白岩就站着乐。看展青云情诗一首又一首地写,更有胆子大的,递了手帕过去,被展青云婉拒了。许是白岩幸灾乐祸的意味太过明显,展青云抬眼望过来,隔着人群,和白岩的视线对上。
莫名地,白岩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接下来他听到展青云和一个黄衫姑娘的对话。
“展大哥,你说你已有心上人,不知是哪家姑娘?”
展青云没回话,而是定定望着白岩。
众人顺着展青云的视线看去。
有人结结巴巴问:“是、是他?”
展青云露出笑来。他的神色温柔极了,缓缓道:“是他。”
“咳咳——”正喝着最后一口杨梅汁的白岩差点当场呛死。他呛了一阵,待反应过来展青云说了什么,赶忙捏着碗往茶水摊走,落荒而逃似的。
展青云弯了眼,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
不多时,人散光了。展青云从袖中摸出条手帕,上头写着:锦毛鼠已无嫌疑。
疑凶约莫三日后抵达此地。
拐角处,白岩从信鸽腿上取下纸条,纸条上写道,至多五日。
既是梦,那自然有清楚,也有朦胧。
此后的画面便模糊的很,也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是白岩伞上的桃花,开在雨中;一会儿是他坐在书信摊前,白岩想一出是一出,正提笔画他。此间又下过几场雨,哀婉缠绵,和着茶楼上吴侬软语的咿呀小调,是独有的江南味道。
梦中三日一晃而过,画面逐渐由模糊转至清晰。
书信摊被推翻在地,展青云抽出藏在画轴里的剑,足尖一点,翻身跃上房顶,直指来人。那人功夫不赖,见招拆招,咔哒咔哒,屋顶上瓦片响了一轮。他一路后退,猛然发觉身后有异,挥剑去挡,砰砰砰砰砰,回头看去,是从腰间拔出软剑的白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