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瞅了一眼秦芳,说话毫不客气,道:“秦夫人坐得那么远,竟也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是耳朵比人长呢,还是有心偷听呢?”
秦芳脸色登时通红,半晌才压下去火气,道:“不过是见到昔日故人,多注意了几眼罢了。萧夫人身边做得这位杨姑娘,哦,看打扮,如今是谁家的太太了吧?想来是高嫁了。当年她可是常和她娘往我们秦家送鱼呢,她那个娘,还给我祖母做绣活哩。”
杨雁回出身不高,这事众人都知道,杨雁回和母亲一道往秦家送过鱼,众人却不知道了。众人只当杨雁回是个殷实小户人家的小姐,不需要操心生计。
杨雁回听了这话,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一直很平静。
秦蓉忽又笑对秦芳道:“二姐,我觉得这位送鱼姑娘,今日穿这衣服好眼熟,想是在哪里见过的。我想了一想才想起来,哟,不是衣服眼熟,是衣料眼熟,这不是你随手赏给你那丫头绿萍的么?”
秦芳道:“你有所不知,绿萍是这丫头的表姐,想是绿萍送她的吧。”
姐妹俩一唱一和,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二人是故意跟杨雁回过不去。只是这些事说出来,众人不免瞧低了杨雁回。
萧桐正要发火,只听杨雁回笑吟吟道:“秦夫人说对了,这衣裳料子,就是我表姐送的。她送我时还说了哩,这可是当初秦尚书的原配王夫人的陪嫁,如今市面上,早看不见了。是以,我十分珍惜这料子。”
☆、第198章 明珠
威远侯霍志贤虽然人品奇差,在女人堆里名声其烂无比,但在男人堆里的人缘也不是很差。只是那秦芳在女人堆里,人缘真是太差了。她因是庶妹代嫡姐嫁入勋贵人家,颇遭人嫉,是以,面对的冷言冷语多,受到的冷眼也多。她性子本就不好,又因受到的排挤多,与人交往时,便也愈发尖酸刻薄,让不怀好意的人讨不到便宜,让墙头草们不敢来惹她,结果便是人缘一日差过一日。
秦蓉的人缘倒是比秦芳好多了,只是今日看到杨雁回,便心生厌烦,自然也帮着姐姐一唱一和来挤兑她。不过因着秦芳的缘故,今日爱理会她的人倒也不多。只是秦蓉比秦芳还是镇定些,脸红过之后,便对秦芳道:“姐姐回去该整饬一番内宅了,怎能由着丫头胡乱说话?你的翠湖十色锦,分明是后来买的,怎么就成了母亲的嫁妆了?莫不是绿萍那丫头做了姨娘,心就大了,歪了,故意中伤二姐姐吧?”
当初因这翠湖十色锦实在难寻,又因王大妗子那么一闹,让苏姨娘好生不快,是以,她便存心没交出来那几匹锦缎。心里只想着,反正自家女儿是要嫁入侯府的,往后与王大妗子那等小官吏太太恐是不会打交道了,便是穿了,她也看不见。就算她看见了,就咬死了王氏的那几匹翠湖十色锦丢了,这就是新买的,她又能如何?秦氏姐妹不想这杨雁回竟这般厚脸皮,被当众提起不过是她们脚底泥的过往,都不能叫她脸红,她反倒还拿这翠湖十色锦的来历挤兑她们姐妹。
秦蓉也知道自己这番话,着实很难挽救她们姐妹丢人的事实,但好歹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孙家的女眷自然也不会让她们真的吵起来,免得坏了自家的好日子,忙将话头岔开,又与众人说说笑笑去了。
杨雁回本意只是要秦氏姐妹收敛,并无吵架的意思,是以,也就没再反唇相讥了。偏秦蓉才挤兑了她,却又起身款款向她这桌走了来,对温夫人行礼道:“大伯母这一向可好?侄媳给您请安了。”
温夫人只是淡淡一笑:“一向都好。”
萧桐却是道:“冯奶奶这眼神不大好呀。你大伯母已坐在这里好大一会了,你怎地才过来?”萧桐觉得自己方才的姿态已是很明显了,杨雁回分明是很得她看顾提携的。这秦氏姐妹却还要上赶着给杨雁回找不痛快,岂不是也不将她放眼里么?是以,萧桐十分看不上秦蓉。
秦蓉无事人一般笑道:“这位俞奶奶是我的故人,那会子乍然见了她,便只想着与故人打招呼了,一时忘了向大伯母问安,还望大伯母勿怪,也望萧夫人勿怪。”
萧桐斜睨秦蓉一眼,哼哼哼冷笑两声,鄙夷之态十足。秦蓉又被闹了个脸红,但很快便又神态自若了,笑对温夫人道:“大伯母,侄媳先去那边陪姐姐说几句话。”
温夫人道:“去吧。”
待秦蓉离去了,萧桐眼瞧着左近已无人注意他们这桌了,这才对温夫人道:“这个秦蓉比她的婆婆还是有几分脑子,对你倒是客气。”杨雁回是见过当初温夫人与冯二太太那势成水火的场面的,是以,萧桐也没藏着掖着,直接丢了这么一句话。
温夫人不想萧桐竟当着杨雁回的面这么问,不由怔了一怔。萧桐会意,便指着杨雁回笑道:“你忘了么,咱们在秦家时,我一眼便瞧上了这丫头,拉着她说了好些话。”
温夫人这才想起那日的事,便对杨雁回笑道:“那一日,让俞奶奶见笑了。”
杨雁回笑得很是调皮,道:“那一日的事,我只记得冯二太太出了大丑,到是没看到温夫人的笑话。”
温夫人也笑道:“那时候,我只觉得萧夫人与你有缘,不想今日竟也成了婆媳。”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婆媳,好歹也能当个亲戚走动。
杨雁回笑道:“我也不知交了哪门子好运,生生投了萧夫人的眼缘。”
温夫人也笑道:“她就是喜欢又好看又机灵的小姑娘。”
三个女人很快说到了一处去。待与杨雁回更熟络些后,温夫人方对萧桐道:“这秦氏再有头脑又有什么用。我们老爷看不上自己的几个嫡亲侄子,冯曙没戏。”
萧桐道:“我虽是懒得管你冯家的家事,但真要我说,还是让安国公赶紧立嗣吧。趁着他如今还身强力壮位高权重,他要立哪个为嗣子,冯氏一族的人谁敢说个不字?时日久了,众人见大势已定,也就收了心了。”
温夫人道:“这些事,他爱怎么便怎么,我一句话也不想多劝。你若觉得这么办好,你自去劝他。好歹也是并肩作战过的人,你说的话,总有些分量。你若不好出面,便叫方都督出面好了。我巴不得清净了呢。”
萧桐却是一脸嫌弃,道:“我可不想搭理你男人。”
温夫人不由摇头无奈苦笑。
杨雁回瞧着颇是有趣,看起来萧夫人好像与安国公有龃龉呀。虽然和人家老婆的关系甚是亲密,但却很是瞧不上安国公的样子。只是,她没机会观察更多了。温夫人在京中官眷里的人缘尚算好,萧桐又是身份高的吓人,她自己有个爵位,男人又是左军都督府都督,论实职,还压着冯世兴这个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一头,是以,她们这桌很快便热闹起来。三不五时有人过来打招呼说话。杨雁回倒也跟着认识了不少官眷。偶尔也有人特来表示很喜欢读杨雁回的话本,甚至有人问她,何时再写新书。杨雁回只是道:“快了,快了。”
杨雁回正愁再多来几个人问,问得再详细点,她该怎么回话时,已到了时辰开宴了。
待满月酒吃完,萧桐与温夫人并没有多坐一会的意思,很快便起身告辞了。压根等不及孩子睡醒后,抱出来给大家看。
杨雁回自是和萧夫人同来同去。何况她也不想多留些时辰,谁知道多留一会再走,出去时会不会不慎撞见霍志贤。毕竟霍志贤又不是左军都督府的人,万一他任职的衙门今日轮到他休沐,所以他下午来得早呢?虽然他早来的可能性很小,便是来了,杨雁回和他撞见的可能性也还是很小,但还是要防着些才好。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因温夫人与她们并不同路,两乘轿子在半路上便分道扬镳了。杨雁回则与萧夫人在镇南侯府前别过。萧夫人并未多挽留,由她去了。
杨雁回到家后,便一直眼巴巴等着俞谨白回来。心里又有些担忧,万一这小子一时喝大发了,不能赶在夜禁前出城,就回不来了。幸而俞谨白还是很惦记家中娇妻,才过了夜禁不大一会,他便回来了。显然是擦着点出城的。杨雁回估摸着,今日在孙府吃酒的男人,只怕仗着自己是个官,夜禁后在京中街道上走一走,也没什么大不了,仍旧由着性子喝个痛快。是以,俞谨白能及时赶回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俞谨白身上虽带了些酒气,倒也不是很重,只是酒后赶路,到家后便懒懒的不想动。杨雁回便帮他解了外头的官服,又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来给他喝,也很好让他凉快些。俞谨白斜着身子坐在一张宽大的圈椅上,乐滋滋的啜着酸梅汤,笑道:“原来你也会服侍男人。”
杨雁回和他挤到一张椅子上,紧挨着他坐了,挽着他胳膊,头靠在肩头,道:“什么服侍,这叫照顾,我只照顾我男人,我爹,我哥。别的男人,我才懒得理他。”
俞谨白笑道:“怎么今日嘴这么甜?”
杨雁回皱眉,道:“我还等着你听了这番话投桃报李呢,你难道不该跟我表示一下,你这辈子只疼我一个女人吗?”
俞谨白道:“那不成。”
杨雁回立时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想着应该是照他腿上再踢一脚,还是照脖子上狠狠咬他一口。
俞谨白又啜一口酸梅汤,这才不紧不慢道:“万一你以后给我生了女儿,我就不能疼了?”
杨雁回神色立刻柔和下来,忙点头,认真道:“自然是要疼的。如果我们真的有了女儿,一定不能让她受委屈。她一定要有个疼她的爹,还要有个生龙活虎,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娘。”
俞谨白道:“那是自然。我的孩子,当然不能再做个没娘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