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秦家的一堆破事,也有所听闻,深觉堂堂礼部尚书家里闹出这些丑事,实在是有辱朝廷颜面。怎奈这位秦尚书是儿子当初一力保荐的,而且于公事上并无差错,贸贸然褫夺其官位,似乎有些不大合适,没想到秦尚书自己先请辞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皇帝立刻准了。于是,秦明杰再次致仕回家。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次定然起复无望了。
杨雁回感叹,俞谨白的靠山就是硬,出手就是狠。直接干翻了秦明杰,秦菁还有什么可蹦跶的?季少棠如今才是个举人,谁知道猴年马月可以考上进士。便是他下一科就能考上,也要先从七品熬资历。秦菁如今能活得这么嚣张,不过是顶着个尚书小姐的名头。如今秦明杰又致仕了不说,秦家和秦菁的名声也被她自己作的烂透了。
俞谨白在陕榆卫安顿好后,很快寄了书信来家。信中说,他在陕榆一切都好,让雁回不必挂心,还说陕榆近期气候与京郊迥异,他先物色得力人手,待过了这段时间,他再派人来接雁回过去。
杨雁回觉得俞谨白真是太小看她了,陕榆卫的气候不好就不好吧,她不在乎,她们是夫妻,她总要跟他在一起才好呀。思来想去,杨雁回决定,要自己去陕榆,给俞谨白一个惊喜。
走之前,杨雁回心知此事不能擅专,便想回娘家将此事告知闵氏。况且她一个人带着个秋吟千里迢迢奔赴陕榆,太过危险。少不得也要闵氏帮她寻些老实可靠的人跟着同去。
才回到娘家,不待杨雁回对闵氏说及此事,便已有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通过于妈妈之口,传给了杨家人听。
于妈妈自镇上割了两斤新鲜猪肉回来,同时也将今日才传得满镇人人皆知的消息带了回来,她先是进了厨房,放下猪肉,这才又匆匆进堂屋里寻了闵氏:“太太,有件事……”看到杨雁回也在,于妈妈便住了口,不说了。
杨雁回笑道:“如今于妈妈有事也瞒着我了?可是嫌弃我已是个出嫁女?”
于妈妈便道:“这倒不是,只是这件事,与姑娘有关。”
杨雁回道:“妈妈先说来听听,是如何个与我有关法?”
于妈妈道:“那个季举人,他,他……县太爷训斥了他一顿,并向朝廷上了奏书,要革去他的举人功名呢。”
杨雁回问道:“季举人这是做什么了?”
于妈妈吞吞吐吐,半晌方道:“季举人他,他说,前些日子,他因生气姑娘你……忘本,做了官太太便忘了赵先生。他身为赵先生独子,成亲时,赵先生许多学生都送了礼,姑娘最是宽裕,嫁得也最好,却连一个钱的礼金都没送,着实叫他不服气。是以,他一怒之下,便做了错事。他便说了一些不好的下流话抹黑姑娘。岂料季奶奶听了季举人的话,便信以为真,这才起了误会!”
☆、第226章 休妻
杨雁回听了于妈妈的话,道:“这话是如何传出来的?”
于妈妈道:“季举人如今也是面上人。有一次去参加个什么诗会,不成想,县太爷也去捧场了。季奶奶往外传出这样的话,县太爷既见到了季举人,可不得要规劝他几句么,让他管好老婆,别做这些有伤风化的事。后来的话,就是季举人自己说的了。”
杨雁回自然知道季少棠不是这种人。可他这么说是为了什么?说季少棠成亲,她没有给礼钱,也不是什么太不合宜的事,毕竟男女有别,她要避嫌,别人还能说什么不成?
这话说出来,她是无甚损失的,秦菁的名声也能挽救回来许多。她的做法虽然太像泼妇了一些,终归也算不上无理取闹了,可是季少棠就惨了。
杨雁回道:“哪有这样说话的?知县训斥几句,便这么‘诚实’,说出这些话来?他这分明是将责任大包大揽的揽在了自己身上。他就是故意的。”
闵氏叹了口气,对女儿道:“若真如你所说,倒也真是个实诚孩子。只是,他是不是故意的,都与你没有干系,也与咱们家没有干系。他成个亲,咱们杨家没有任何表示,这也同样是在说,杨家与季家没什么交情。这件事,你已经被择出来了,别再搅和进去。”
杨雁回道:“娘说的什么话来,女儿自然不会搅和进去。本就是季少棠和秦菁两口子闹别扭,将女儿无辜牵扯了进去,还害得谨白被人笑话。女儿巴不得被择出来呢。”
只是,她被择出来了,秦菁的名声也挽救回来许多,季少棠却完了。
杨雁回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证。不久,季少棠真的因为毁谤命妇清誉,被革去了功名。事情先是轰动整个丘城县,毕竟季少棠是个少年举人。年岁那么小的举人并不多,丘城县这么多年,也才出了一个,没几日,事情便在京城也传得纷纷扬扬了。杨雁回如今毕竟是个名声颇响的作者,又是萧夫人义子的儿媳妇。事情起初闹出来,也毕竟是因为秦菁大闹花浴堂时,诬蔑了杨雁回。如今,连市井百姓也多有念叨这件事的——原来上次都说杨雁回如何如何的勾引有妇之夫,其实是一场误会而已呀。实情其实是如此这般。传言里,还增添了不少老百姓自己的想象。
赵先生因为此事,一病不起。事实上,在季少棠刚刚将自己的“丑事”传出去后,赵先生便已经气病了。季少棠被革去功名后,赵先生的病情陡然加重。
秦菁自然是不会伺候婆婆的,她根本没有回去季家老宅,只管在京城的陪嫁宅子里,每日吃喝说笑,高乐不了,仿佛季少棠有没有这个举人功名,与她根本毫无关系一般。只是她这次,终于长了一回脑子,她在家中肆意享乐的事,决不允许下人们传出去。
季少棠每日里煎汤喂药,照顾赵先生。赵先生躺在病榻上,瞧着儿子很快便熬得干瘦下去的面庞,着实是心疼:“你怎么这么傻?秦菁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你寒窗苦读多年,就这么被革了功名,真是太冤枉了。她倒好,人影也不见一个。”
季少棠放下手里颇有些烫的药碗,坐在榻边,劝道:“娘不必替儿子心疼了。功名丢了,儿子不走仕途,也可以做别的行当谋生。”
赵先生闻言,更是心如刀割:“都是我不好,你本不愿意娶秦菁,是我逼着你娶她。其实当初……如果我不是一心逼着你考功名,娶个高门女……或许,你早是杨家的女婿了。”娶杨雁回,总比娶秦菁强千倍百倍。
季少棠打断母亲,道:“娘,莫再说这些了。雁回已经成亲了,她们夫妻很恩爱,这些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也不要提雁回和杨家了,只会给他们带去无妄之灾。”就好比这次。他闲着没事,看李传书的话本做什么呀?!偏偏还被秦菁发现,他好端端收藏者那么多李传书的话本,还为此大闹一场。
赵先生听了,更是心酸:“闹到今天这一步,都怪我当初糊涂。你为了考下来这个功名,耗费了多少心血……却……”说到这里,又惨笑一声,“我几乎忘了,你考了那秀才后,原本就是想教教书,或者开个书铺的。连这功名,都是我逼着你考的,还累得你大病一场。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考了。可是当初若没让少棠考功名,她又怎么能甘心呢。
“做爹妈的,哪有不盼着孩子成材的?孩子不肯努力读书、学手艺,爹妈哪有不逼着的。娘……也没做错什么。先吃药吧。”季少棠端起汤药,吹了一口,舀起一勺,略略抿了一口,道,“不烫了,可以喝了。”
赵先生喝了一口药,瞧着儿子不知是真平静还是故作平的模样,心中更是悲酸难言。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少棠,你真是太傻了,你做这些,一点也不值得……不值得啊……秦菁她根本不领情。”
这一碗药喝的着实艰难,赵先生喝一口就要悲愤一番,一碗药喝完,她歇息了不大一会儿,这才道:“少棠,你不喜欢秦菁,秦菁又那般不孝不贤,我们季家不能再要这样的媳妇了。”她算是看明白了,秦菁的出身再好,也不能帮衬到儿子,只会扯后腿。尤其如今这样的情形,更是能看明白一个人。少棠为了秦菁,已经做到这一步,秦菁却根本对季家的事不闻不问。虽说秦菁还有一些嫁妆,只是凭她那个花销,要不了几年也就败光了。若少棠还有功名在,那时候说不定已经高中,还做了官,好歹有俸禄。可现在情况更不同了,少棠日后做什么还不知道呢,哪里养得起花钱这样大手大脚的儿媳妇。
季少棠沉思片刻,道:“若是秦菁再过两日,还是不肯回来,那我们这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赵先生忍不住又落泪道:“都是娘看走眼害了你……”少棠已经没了功名,季家也不是什么宽裕的人家,又做过休妻的事,那他日后还能再娶什么样的女人?可是秦菁这样的妻子,有还不如没有……
本来少棠年未弱冠便中举,生得又是那般好相貌,又乖又孝顺……多少好女孩儿娶不着呢。
“我为什么要逼着你娶了这么个搅家精进门啊?!”赵先生泪落得更多了。
秦菁两日后,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三日四日后,也依旧没有回来。季少棠去京里寻秦菁时,恰好那一日,秦菁命人叫了两个歌女来家唱歌,还叫人备下了精致的酒菜,边听小曲边饮酒。不知道的人,定然以为,秦菁遇上了什么开心事。
眼见季少棠来了,秦菁依旧自顾自饮酒作乐。两个歌女不知来者是谁,见秦菁不开口,便继续弹筝唱歌。
季少棠只得道:“秦菁,我有事想同你谈谈。”
秦菁这才叫那两个歌女:“先别唱了。”
待那两个歌女不唱了,季少棠这才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罢。”
秦菁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罢。”
季少棠只得从袖中取出一纸休书,递给秦菁,道:“我们以后不再是夫妻了,从此你喜欢嫁谁就去嫁谁,一切听凭自由。”
秦菁冷笑:“你是看我以后帮不到你了,还连累了你,所以便休了我么?可你也该想想,我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到底是为什么!”说着,一把夺过休书,“季少棠,你跟你娘,都不是东西,不把媳妇儿当人看!你以为你休了我,我就活不下去么?你做梦!我要是再去季家求你,我秦菁的名字倒过来写!”
季少棠道:“秦菁,从你嫁给我没几日,我便知道,你一点也不想嫁给我。确实,我的身份和家世,可能并不能入你眼。这场婚事,最初咱们两个都不情愿,但我后来已尽到责任了,你还是不满意,我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如今……你自由了。”话毕,转身离去。
一个老嬷嬷眼见不好,忙拦住季少棠,道:“姑爷,姑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她从小被宠坏了,性子是不大好,但人不坏。姑爷,有事慢慢说,休妻这样的事,哪里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休的呢。”又去叫秦菁,“四姑娘,四姑娘快来给姑爷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