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果然沈秀原本有些紧张的声音就安定下来了,“你六弟在屋里看书。”
果真是在看书。陆正禹心里笑笑,他要是有这好友一半勤恳用功,就不会整日被母亲念叨了。边想边走到他房前,敲敲门,“六弟。”
正在给手抹药的谢崇华被突然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以为是母亲,生怕她瞧见,弯身就要将药胡乱收起来,听出是陆正禹的声音,这才没有继续收拾,将门开来一条小缝,见母亲不在他一旁,才将门打开。等他进来,又将门关上,看得陆正禹好不莫名。
他瞅瞅自己又瞅瞅他,“这是你在做贼呢还是我在做贼呢?”还没打趣完,就看见他额头上的伤,“怎么弄伤的?还有你胳膊……”
“嘘。”谢崇华让他噤声,再这么喊下去母亲想听不见都难,“不小心伤着的。”
“不小心?”陆正禹仔细瞧看,“这是什么硬东西打的吧?谁打的,我给你打回去,不行我就叫上几十个人一起去,把那人往死里揍!”
谢崇华见他握拳,笑道,“你当自己还是黄口小儿么,打人要进官府的。误会而已,不碍事。”他又说道,“我白日找你是想跟你借钱的。”
“借钱看病?我等会就回去拿。”
“不是,是还人。”
陆正禹气恼道,“你果真是被人威胁了吧,怎么被人打了还要还钱……等会,这是一码子事吗?”
谢崇华叹气,“说来话长。”
深谙他脾气的陆正禹接话道,“所以你就是不打算说了。 ”他找了找身上,摸出几十个铜板,“上回要给你的那袋银子放在家里了。”
“等有钱了还你。”
“考科举还要去京城,长路漫漫,好好攒钱做路费吧。”提及路费,陆正禹倒为好友担心起来,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说道,“我去多给你跑动跑动,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短工又不大费力气的找给你做做。”
谢崇华说道,“费力气的无妨,能赚钱就好。你也是,知道要考试了,也该静下心用功念书了。”
一听他说读书的事陆正禹就头疼,在书院被先生折磨就算了,而今又被念叨。他抱了脑袋踉跄挪步,“我头疼,先走了,明早见。”
见他耍赖逃走,谢崇华哭笑不得,这好友什么都好,惟独不爱念书。只是凭着脑子好,学业倒也没落下,但再勤奋用功些,更能上一层楼的。他忽然想到他以前倒是有一段日子十分爱看书的,还常往他家跑,什么时候来着……
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
姐姐还在家的时候。
☆、一日不见
第七章一日不见
天还没全亮,齐老爷按照以往的时辰起身去仁心堂。谁想刚出门,就见有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石狮子旁,像棵孤山松柏般站定。等他回过身来,才认出是他。
谢崇华远远作揖,上前说道,“齐老爷,在下是来还八姑娘钱的。因不好碰面,惊怕闲话,所以烦请齐老爷代为转交。”
齐老爷说道,“听说你家境并不是十分的好,这钱是哪里来的?”
“跟好友借的。”
齐老爷微微笑道,“既然跟好友能借得到钱,为何要跟小女借?”
谢崇华这才知道方才那话是圈套,自己还不假思索就跳进去了,心思被看穿,一时面红耳赤,弯身将钱袋放齐老爷手上,就匆匆告辞了。
齐老爷瞧他落荒而逃,几乎捧腹,这年轻人哪里是夫人认为的狡诈之徒,分明是个老实的年轻人。心中好感又添三分,真可考虑考虑。
片刻功夫,谢崇华已经跑到了大街上。方才齐老爷那态度,倒不像是在觉得自己是想攀高枝。不过没细看他就走了,辨别不明他的意思。他回到画摊前,将木桌底下的画都拿了出来,挂放时还在想着这事。
晨曦普照,一早就显得闷热。快至午时,顶上薄布已遮不住那从四面袭来的烈日强光。别人都是持扇扇风,想驱逐余热,唯有谢崇华还拿着一本书,看得专注。额上渗出细汗,衣服都可见湿处,他却浑然不觉。
这个模样,看者都觉得热了。
齐妙在摊子前站了好一会不见他抬头,又过了好一会才道,“小哥我要买画。”
谢崇华神情微顿,视线终于从书上离开,抬头看去,只见是个戴着纱笠的姑娘,“齐姑娘。”
齐妙吃了一惊,这才撩开白纱,“你怎么知道是我,你眼能透视不成?”
“认得声音。”
“哦……”齐妙心里不由地沾了蜜,“我爹把你还的钱给我了,说这是你跟别人借的。这事我已经跟我娘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把你当贼的。都是我不好,本以为说是被贼偷了麻烦事会少,谁知道我娘竟然能找到你,还……还叫人揍了你一顿。你头上的伤一定很疼吧。”
谢崇华下意识摸了摸,早上还觉得疼,现在突然不疼了,“不疼。”
“骗人。”齐妙撇撇嘴,又问,“现在街上的人都回家吃饭去了,再不济的自己也带了吃的,你不吃?是要把书当饭吃吗?”
谢崇华笑笑,“不饿。”
又骗人。齐妙心里嘀咕一声,从跨着的小篮子里拿出几罐东西,放在没有多少空隙的桌上,“都是上好的刀伤药。”
谢崇华终于站起身,因个头高,被画阻了视线,要弯下身和她说话。齐妙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说道,“这是我爹让我拿给你的,不是我偷偷拿的,你要谢的话,就去谢我爹吧,要还的话也找他。而且你的伤本来就是我们家弄的,给你治好不是应该的么?”
“齐姑娘。”谢崇华话出口,见她一双明眸看来,脸被薄纱遮了大半,轻轻撩起,隐约看得见脸,红润俏媚,一时话堵心口。
齐妙同他正面相视,面颊渐染红晕,伸手将白纱拨下,拢了拢将视线遮住,埋头说道,“我走了,让我娘发现她又要教训我了。”
既然会被教训,为什么还要来?
谢崇华心起疑惑时,齐妙心里又何尝不困惑。
她向来听母亲的话,这还是头一回这么不听话吧。她本来已经想好少见他,可父亲拿了钱来说是还她的,气得她立刻就甩开婢女跑过来,要寻他问个清楚。但瞧见他认真钻研,在这烈日下也纹丝不动的模样,就说不出重话了。
姑娘俏丽的身影越走越远,连这酷暑里都含了一阵春风,拂去热意。直至再瞧不见,他才将视线放在这七个药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