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说是要回来,结果还要先去中州领个勋章, 再回北燕剪个彩, 上三五个全国的访谈节目, 连燕子在老三巷浪荡了俩月他才回来。
头天儿晚上他回来, 谁也没见的就自己窝里一头扎倒鼾声如雷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看到连燕子眼睛满是委屈的坐在他身边儿死盯着看。
太吓人了。
这人走路真是越来越没动静了,江鸽子这等耳力都没听到他进屋。当然,这也跟他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浑身放松有足够的安全有关。
他揉了一下眼睛,对连燕子毫不客气的骂到:“大清早的~你有病啊!”
这人真的有病, 大清早穿着一套纯白的巫服,头发如今留的能有两尺长, 还没有梳起来, 就随意披着,一动不动的跪坐在他床前。
差一个烧盆两挂纸钱, 这就活脱脱是个送葬的。这形象大半夜被人看到,吓死两个都是息事宁人的说法, 能吓死一条街去。
连燕子抹了一把脸的对他说:“呵~你可真有意思?俩月了, 见了我您就说这话?您不知道宗教改革了么?早知道你去金宫, 我就不回来了,蹲监狱一样”
他满面一言难尽,说完站起伸手推开一边的壁橱,开始给江鸽子整理衣裳。
江鸽子不明所以的爬起来,从身后打量这个披头散发的新时代巫大人:“你这发型?还~挺有意思哈,这就是你们的宗教改革?”
连燕子没回头的说:“对, 这样大家才能接到更多的生意,你说的要有仪式感。”
江鸽子纳闷的挠挠脸,他说过这话么?
“那些老和尚出门又鼓又磬,十个人就能组个小乐队儿,人看上去就正式!像个正版!我们出门~就带个微型工具,每次雇主给钱儿都是一脸不满意。”他又指指自己的脸:“现在就靠着我这张脸支撑一些面子了,咱陛下说的好,企业形象很重要啊。”
看样子死要钱派已经正式进入市场,开始感觉到了市场压力了。
江鸽子失笑摇头,从一边的柜子内一模一样十数套老衫里面揪出新老衫给自己套上,完事儿之后才跟连燕子说到:“我从那边出来的时候,你们巫系那几个老头儿跟我一顿哭,跟你已经与世长辞了一般。”
连燕子合起行李盖子,语气不自觉的带出某种不屑的语调道:“您甭搭理他们,他们还真以为我就一辈子住在金宫给他们做牛做马了。”
他站起,走到二楼卧室的窗户边儿,伸手推开窗户道:“我可是北燕的巫!”
那窗户一开,属于旅游景点儿才有的热闹喧哗,还有各种食物的廉价调料味儿顿时飘散进来。陪伴这些故乡原味的,还有或远或近的属于邓长农他们的歌声。
连燕子说:“我在这院子里憋了整整俩月,压根不敢出门,出门就是一堆劫道合影的,呵~人家倒是不白用我做背景,每次都给五十文小费。您是不是以为,这儿还跟从前一样呢?”
江鸽子站到窗边,看着三巷后街的元宝河上,来来去去的是拥挤的小舟,从高处向下眺望,来自全盖尔各地的游客将这里塞了个水泄不通。
见过塞车的,到了盖尔这么久,还是头回看到塞人的。
好在,天气虽然炎热,变异女贞树的藤蔓却在河岸撑起十里长荫。而穿着本地服饰,头插银饰,五官却陌生的姑娘就在河岸兜售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们笑声清脆,她们笑容甜美。
可这不是印象里面的老三巷了。
连燕子看着外面说:“您还以为跟从前一样呢,从您那部纪录片开始,从您成为北燕的沛梧亲王开始,您就回不来,老三巷也回不去了。”
江鸽子轻轻呼出一口气,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着说:“这不挺好么?段奶奶再也不担心油条涨价了~是吧!”
连燕子笑笑:“是吧,起码现在~没人来您家要虾酱吃了……对了,段四嫂子跟我说,钱太太偷咱家笼屉布了。”
江鸽子闻言一愣,扭脸问他:“啥?啥玩意儿?”
连燕子表情严肃的叙述:“段四嫂子说,以后最好别让那家人进门,她们偷咱家笼屉布了。”
他比划了一下:“一大包,纯棉的,整整七块,一次没用过就给咱顺走了。”
拥有私人国土,一国亲王,拯救盖尔的救世主呆愣的看着帝国最伟大的巫,他发出哧的一声失笑。
“……好严重,竟然有七块!那可不能让她上门了。”
连燕子也笑了起来,他说:“欢迎回来。”
江鸽子与他拥抱,奚落的回嘴到:“这是我家。”
连燕子点头:“您好像忘记我的户籍是在这里的。”
江鸽子还真的忘记这件事了。
他刚要说点什么,二楼下面传来段四嫂子的吆喝声:“爷儿!爷儿?黄伯伯来给您剃头了。”
离家的孩子到了长辈面前,除了好吃好喝,他们总是喜欢督促晚辈去收拾一下自己,即便晚辈周身洋气,也不契合他们的审美。
反正,他们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连燕子有些同情的看着江鸽子这颗被精心收拾过的脑袋,这可是未央宫第一形象顾问的手艺,他指指楼下,江鸽子无奈的耸肩。
有水琴声的院落里,阳光照着,女贞吹着小风儿,市井的喧闹破坏了一些意境,却也分外的舒服惬意。
江鸽子围着一块大盖布,坦然的坐在院子里剃头,而他的面前,就坐了一群在做针线老奶奶大婶子。
段老太太,老何太太,邓奶奶,还有四太太及各种太太叽叽喳喳的祸害宁静,参观杆子爷剃头。
杆子爷是具有神性的,所以她们想好了,一会掉下来的头发要捡回去分了,再缝荷包里给家里的崽儿带着保平安。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忘了跟女贞树祈祷这件事,是街坊们集体杜撰出来的神话故事了。
随着碎发一团团掉落,老太太们这才想起担心来。
段奶奶就对黄伯伯嘱咐到:“我说他伯,你可稳当点儿,给咱爷儿休整的利落点儿,别整的跟狗啃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