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娘仍然木木地坐着:“漂亮小媳妇儿?眼下谁会往这火坑里跳?”
“哎呀,娘,您老怎么就这么不记事了?前几日,咱们去村长家,那小曼姑娘怎么说的?”李菊花提醒着裴大娘。
裴大娘皱了眉使劲儿回忆了一下,登时拍了下大腿:“小曼姑娘说她不管裴华他反悔不反悔,她都嫁定了。”
可这振奋的劲儿不过瞬间,立马就委顿了下去:“那时候是那时候,眼下她怎么可能还愿意?”
“怎么不可能啊?那大夫也说了是可能!眼下华子啊,我看是瞎子吃螃蟹,只只是好的!甭说小曼姑娘了,就是村东头邵寡妇家的那二丫,又黑又胖,他也得乐意!村长和县丞认识多少的好大夫?省城里名医那么多,总比咱们县里的强上不少不是?您再想想那小曼姑娘对华子的情意,被家里那样压着还非华子不嫁呢!我看呐,这坏事还能变好事,成了这桩亲事!”
一番话,将裴大娘说得心动,如果是这样,那可敢情好!
李菊花趁热打铁:“娘,这事儿啊得赶早,明儿个一早咱们就去村长家说去,村子里那起人的嘴,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万一等他们私下瞎嚷嚷开,咱们华子的伤指不定被他们编排成什么样儿呢,到时候二丫都不乐意嫁。”
“不错,你说得很是,那你快回房,我也得早些歇了,咱们明儿一大早就去!”
虽然小腿骨被裴勇踢的地方还是有些疼,但李菊花出了裴大娘的屋仍然绕去了厨房,油灯也没敢点,炉膛里的火也尽量用身子遮了,摸着半黑给裴勇热了一碗鸡汤,端出厨房门的时候,缩着脖子,尽量放轻脚步,生怕被裴华屋里守着夜的南子听到。
“勇子!勇子!”李菊花一进屋,床上爷俩睡得正香,想着隔壁裴华的遭遇,李菊花的心里生起一股卑鄙却又压不住的满足感,一家子人全须全尾,健健康康的,真好。
她轻轻推了推裴勇,叫他起来:“醒醒,喝完鸡汤再睡!”
第240章 东郭先生与狼
裴勇被推醒,正朦朦胧胧的,鼻尖一股鸡汤的鲜香,抬头一看,是李菊花端着一碗鸡汤叫他。
“快起来,把这碗鸡汤喝了再睡。”李菊花轻声道,怕吵醒旁边熟睡的儿子,也怕被裴华房里的人听见。
一时之间,裴勇心内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生气好还是该感动好。自己一向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从小听娘的,现在听娘和媳妇的,今晚踢了一脚李菊花,他已经做好了要被她大吵一架的准备,而自己也是被她气急了才踢她,华子已经那样儿了,她还是那般斤斤计较,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实在是可气。
可这眼前的李菊花陪着小意带着小心,偷偷摸摸地将好吃的鸡汤端给自己,裴勇又骂不下去了,叹了口气:“菊花,你先将鸡汤放一旁,我有话要同你说。”
“哎呀,不管有什么话,你先把这鸡汤喝了,不然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李菊花仍然端着鸡汤,作势往裴勇嘴边送。
裴勇不耐烦得一皱眉,李菊花这才悻悻地将鸡汤放到一旁,“要说啥呀?”
“你以后对华子好点儿,听到没有?”
李菊花一听,上去就拧了裴勇胳膊一下,不过只是做个样子,没有真用力:“你这人可真是个没良心的,我多早晚对华子不好了?”
平时这种架势一摆,不管啥事,裴勇就息事宁人不做声了,可今儿不管用了,裴勇没有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李菊花,直将李菊花盯得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菊花,华子不容易,从小没少受苦,如今又这样,若是腿伤能养好,还自罢了,若是……”裴勇顿了顿,“你这个当嫂子的,可得负起责任,别给他脸子瞧。”
李菊花当然不干了,“腾”地站了起来,扬着嗓子:“凭啥?”
结果,旁边睡着的柱子哼哼了一声,差点被吵醒,李菊花立刻压了嗓子,“我说凭啥?啥叫长嫂如母?那是死了爹娘的才这么说呢。”
这话说得实在不像,裴勇沉了脸,李菊花赶紧往回找补:“咱娘这不还好好儿的?你这不是咒她吗?”
这话术也是可以了,立刻倒打一耙,让裴勇说不出来个四五六。
紧接着,李菊花趁热打铁:“再说了,我怎么没为华子操心?我刚刚还和娘商量呢。”
“商量啥?”
“你先别管我们商量啥,你只和我说实话,那大夫到底怎么说的?华子的腿到底怎么样?”
裴勇皱了眉,仔细回忆了大夫说的话:“那大夫并没有将话说死,只说得看恢复的情况。”接着又追问:“你和娘商量啥了?”
李菊花就将明儿要去村长家说和的事情给裴勇学了一遍,裴勇几乎没翻白眼,使劲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菊花啊,你和娘去村长家没少受气去,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们想什么呢?你看眼下还有成亲的可能吗?!”
“你懂什么?之前还不是华子心高气傲才成不了的?眼下他还傲什么?这腿大夫也没说死就跛了,县丞夫人家的大公子不就在省城里吗?到时候请了省城的名医,我看连个疤都不会留。”李菊花越合计越觉得有门,“你是没看到小曼姑娘那要死要活的样儿啊,你说说,好歹也是个千金万金的大小姐,被华子那样打脸不娶了,还是非华子不嫁!都说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这次小曼姑娘一表现,华子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可不是对了隼的巧事一宗吗?”
裴勇无奈地盯着一脸“计划通”表情的李菊花,再一次摇了摇头。
“整天和个小老头似的摇头叹气,就是有好运气都被你叹没了!”李菊花端起鸡汤,强迫地送到裴勇嘴边,“你又没口齿又没才干,华子也是锯了嘴的闷葫芦,要不是我,这家里可怎么好?你快些喝鸡汤吧,别瞎掺和了,好多着呢。”
隔壁杜家。
“哥,你等会儿把这个火盆和这些炭送到裴华哥房里吧,那屋子里怪冷的,让裴华哥和南子哥都暖和些。”杜芊芊收拾了一个火盆,里头夹了满满一盆的炭。
杜大山赶到医馆看到裴华鲜血淋淋的伤口,简直心惊肉跳,一下子总觉得回不了魂,经杜芊芊一提醒,连连点头,又对着季桂月和杜芊芊道:“这李菊花的样子,你们也都看到了,天天在华子屋里烧火盆,她决计舍不得,这个冬天,华子房里的炭就我们每日里送去吧。”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可着全村里打听,也没几户人家每天单独自己屋里烧火盆的。“薪柴”从本质上来讲,两者都属于柴草类的燃料,但“大者可析谓之薪,小者合束谓之柴”,薪比柴更难得些,薪柴是庄稼人的命根子,特别是在冬天,而炭,烧木余也,是竹木类植物枝干不完全燃烧之后的产物,氛围木炭和竹炭两个种类,不像薪柴天然可得,炭需要后天加工,自然比薪柴更珍贵些。
每天送炭过去,是份大礼,一般人家没有不肉疼的。
说完这句话,杜大山又嘱咐了一句:“每日里我送过去,不多送,不然那婆娘又得从中揩油。”
直呼李菊花的全名,又称呼其为“那婆娘”,可以看出厚道人杜大山也着实被惹到了,她也不想想,当初她和裴勇成亲,大至修屋子和聘礼小到“三牲”(两对生鸡、两雄两雌,三五斤腰梅肉)不都是使的华子的月俸?如今裴华有难了,就做出各种推脱怕连累的样子,想着,杜大山犹自恼怒,啐了一句:“真是白眼儿狼!”
杜芊芊见自家哥哥也被逼得有心眼儿了,想着那个排比句:
东郭先生与狼;
吕洞宾与狗;
农夫与蛇;
裴华与李菊花。
不由得就笑出了声,杜大山不明所以,脸色有些不虞:“芊芊,你可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