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耳边尽是烟花的破空声,悉悉索索的碎末打落在枝叶上,他记起来了什么,问:“听燕王说,世子原本是不是要出城游学,现在还有走的打算吗?”

李琛似乎回了一句话,但叶知昀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李琛不再说话,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了一个不字。

转眼之间,放完了烟花,燕王示意两个人上马车准备进宫。

李琛对叶知昀道:“不去游学了,就待在长安逛逛勾栏,喝喝小酒,享受享受富贵安逸日子。”

燕王坐在他对面,语气沉肃:“你已经到了弱冠之年,还成天想着这些念头,一无官职,二无妻儿,看看长安城里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吗?”

关于李琛的婚事,叶知昀是听说过一些的,晋原帝上位之前,朝中夺嫡之争格外激烈,血雨腥风人人自危,身为燕王之子,连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都会被疑是巩固势力,加上他自己也不上心,声名劣迹斑斑,还四处游学不归,婚事自然就被耽搁下来了。

李琛向后一仰,枕着胳膊,漫不经心道:“自由自在多好啊,何必拘泥妻儿官职?像周御史家的那小子,娶了媳妇,出来喝个酒还被揪着耳朵拉回去……像您呢,一守渭水十多年,连封家书也不写,回来一趟吧,拜拜我娘的牌位……”

随着他的话,叶知昀越来越感到不妙,看向对面燕王的脸色,拉了拉李琛的袖摆。

对方却自顾自地继续道:“再回来一趟吧,替自己的救命恩人收殓收殓尸骨……”

燕王骤然一拍案几,砰地一声响,车厢里气氛一片凝固。

李琛慢慢坐直身体,跟他的父亲对视,嘴角带笑,充满无声的嘲讽和挑衅。

叶知昀到了这一刻,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多么恶劣。

淡淡的月光落在夜路上,松树枝杈间挂着冰,马车停下,李琛被轰下了车,他也不在意,可没想到叶知昀也跟着下来了。

“你下来做什么?”

叶知昀跟燕王说了声,让对方先进宫不用管他后,才转向面前的男人道:“陪你走走。”

李琛没有过问他此前的那些事,他便也没谈及李琛为何要故意触怒燕王。

这里离皇宫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夜里寒风凛冽,李琛问:“你也不觉得冷?”

叶知昀只穿了一件旧布棉袍,听了对方的话刚想摇了摇头,却先打了个喷嚏。

李琛哈哈一笑,把身上的狐裘解了,披在少年的身上。

带着对方体温的狐裘笼罩而来,挡住了寒气,叶知昀想到第一回见到世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寒冷的天气,也是一条满是冰雪的长街。

“世子不冷吗?”

李琛一手搭上少年的肩膀,“还成,你靠近点就不冷了。”

叶知昀也学着他的动作,一手抱住他的腰,互相取暖,却感到对方在微微抖动,“世子你笑什么?”

李琛压不住笑意,翘着嘴角,“不,没什么。”

他们还是低估寒冬腊月的威力,两个人来到宫门前时,眉毛眼睫上都挂上了白霜。

侍卫们第一眼还没认出来他们,谁也没想到世子爷连个车驾都没有,不过李琛出格的事做的太多,侍卫已经见怪不怪,放他们通过宫门。

李琛进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叶知昀去面见徐皇后,宫女先一步进去通报,大殿里暖帐熏香,陈设精雕细琢,挂着不少出自名家之手的画作。

徐皇后见了带着风雪的两人,忙叫宫人送来姜汤。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徐皇后坐在案几边,袍上绣着大片的玉兰花,鬓发如云,妆容淡雅,她的眉梢微微下垂,显得面容很是温柔,说起话让人如沐春风。

李琛笑道:“还不是惹怒了老头子,被他赶下马车了。”

“今日是除夕,你应该同燕王好好相处的。”徐皇后叹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转了过来,看向叶知昀,“你就是镇南大将军的儿子知昀吧,你父亲的事当初我向皇上求过情,但还是无能为力,苦了你,现在在燕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叶知昀曾在击鞠场与徐皇后见过一面,没想到她是个这般温柔和善的人,难怪世子亲近这位姨母,想必在她身上,就带着燕王妃的影子。

“回皇后娘娘,住得一切都妥当。”

徐皇后点了点头,又对李琛道:“你也留点心,多照顾照顾他。”

李琛的视线和叶知昀对上,笑着应声:“明白。”

宫人们把姜汤送进屋,徐皇后道:“先喝姜汤驱驱寒,这个时辰来还没有用饭吧?我这里一些糕点蜜饯,吃一些再去晚宴。”

叶知昀和李琛都吃了糕点垫垫肚子,徐皇后又问了会儿两个人的近况,包括叶知昀一些在鹤亭书院念书的功课。

不一时,宫人来传话,她便起身先去甘露殿,和皇上一起赴宴,还没有走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道:“瑾行,皇上前两日还提起要找你谈谈,说是要给你安个职位,别成天闲置在家,你跟我一起去见皇上吧。”

“又是当官的事啊……”李琛不感兴趣,但徐皇后说了,他便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叶知昀。

叶知昀道:“世子去面见陛下吧,我先去晚宴。”

出了殿,宫人领着他向朝露园的方向而去,路上经过御花园,树荫两边挂着排红灯笼,灯火通明,前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叶知昀注意到花簇里似乎伏着一道漆黑的人影,宫人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察看,那道人影似乎也发现了有人靠近,侧过脸来。

他一身黑色甲胄,艰难地弓身趴在灌木上,腰间悬着长剑,他的样貌看起来还很年轻,面容英气逼人,鼻梁到下巴的线条流畅夺目。

宫人认出了人,惊道:“严将军,你在这里做什么?”

年轻男人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尽量维持着平淡的口气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