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早就知道颜陆氏是被人害的,只是不知道陆茂典,以为是柏氏,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陆明远兄妹的名声。可讽刺的是,听话头陆明远兄妹不是长房血脉,和陆老夫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陆老夫人重重打了一个哆嗦,心里就像是藏了一只兔子,活蹦乱跳着,跳的陆老夫人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不停:“不是,嘉毓,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我才知道没多久,我还不确定,我在收集证据,我正在调查。”
对,就是这样的,陆老夫人在心里如斯告诉自己,并且深信这就是事实,她渐渐停止了颤抖,身体里重新集聚起力量。
“呵”一声冷笑从被打得冠发凌乱的陆茂典唇间溢出,陆茂典的脸上流露出浓浓恶意:“母亲,你还要装模作样到几时。你早知大妹的死和柏氏有关,但你还用得着柏氏。你以为是柏氏在毒害嘉毓,所以你佯装不知,处理了柏氏谁来帮你毒死嘉毓。”
陆嬷嬷是他的人,陆老夫人不是他亲娘,他当然得在老太太身边插一对耳目,省得她作妖。
四月里,陆老夫人屏退左右和那个刘郎中单独聊了一盏茶的功夫,陆嬷嬷还发现私房钱少了一万两,他就暗中截住了那个刘郎中。
原来,陆老夫人已经知道颜嘉毓中毒不浅,却故作不知。瞬息之间,他就知道了陆老夫人的打算,她也想颜嘉毓死,让出妻位。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算得上心狠手辣,为了自保一起长大的亲妹妹都杀。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颜氏家产,毒害外甥女。
那一刻才知道,陆老夫人也不遑多让。为了荣华富贵,一手养大的嫡亲外孙女都能舍弃。
七月里他又从陆嬷嬷口中得知,陆老夫人已经怀疑柏氏和陆雁如的死有关,而陆老夫人再一次装聋作哑。她那点心思,他一猜就明白。怎么能为了死了好多年的女儿,坏了孙子的前程。女儿和外孙女都是外人,她们的命远不如孙子的前程重要。
那时候他就在想,等陆老夫人快死了,他一定要把真相告诉她。陆明远和陆若灵都不是她的血脉,她最后的血脉在她的放任下断绝了。陆老夫人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就像当年他知道自己姨娘是被陆老夫人病死一样。大哥病弱,陆老夫人怎么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不得不抱养了他,于是,他姨娘病死了。
时至今日,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那他就拉着陆老夫人一块下地狱。
才稍稍平复的心跳骤然加快,陆老夫人惊恐地看着陆茂典,双目睁大到了极致,眼底血丝如蛛网清晰可见。
屋内再一次陷入死寂,连包捕头都呆住了,这是什么神仙展开。
“你血口喷人!”陆老夫人抬手就要掌掴陆茂典。
陆茂典抓住陆老夫人挥过来的手,冷冷讥笑:“母亲可还记得那个发现嘉毓中了毒的刘郎中,要不要我告诉你他在哪,拿着你给的那一万两封口费,他过得相当快活。”
陆老夫人好似被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整个人都僵立在那。
其他人再一次被惊呆,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死一样安静里,阿渔哽咽悲苦的声音响起,她面无悲伤之色,眼泪却滚滚不绝:“你们这些人好可怕!”
陆老夫人心头一刺,摇晃着走向泪流满面的阿渔:“毓儿,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是胡说八道。”
阿渔步步后退,彷佛看见洪水猛兽,对着妄图靠近的陆老夫人哭喊:“你别过来!你比他们还要可怕,我娘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是你亲外孙女啊,我把你当做唯一的依靠,可你却想要我的命,为什么?”
陆老夫人上下牙齿剧烈碰撞,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她抓住阿渔的手,抖着声道:“毓儿,你不能这么说外祖母的,外祖母只剩下你这一个孩子了。”
阿渔看着她的眼睛,坚决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头,惨然一笑:“当你怀疑陆明远和陆若灵不是大舅舅的骨血,你终于想起我是你嫡亲外孙女了。可惜,晚了,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了。”
“毓儿,毓儿!”陆老夫人惊恐万状,抓着阿渔的手不肯松开。她只剩下这一滴骨血,若是都离她而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会好好补偿她的,会把颜家的财产都还给她,还要给她请最好的郎中解毒。
毒。陆老夫人的心像是拴了块石头,一沉到底,嘉毓的身子,回天乏术了。
正当时,阿渔突然喷出一口血,洒在陆老夫人脸上身上。陆老夫人觉得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她清晰的看见那口血中带着不详的暗色,看着毓儿的脸变得死灰一片,看着毓儿的身体软软栽倒,无边无际的恐慌将她彻底淹没。
陆老夫人心神俱裂:“毓儿!”
包捕头悚然一惊,立刻吩咐人将她抬入隔壁房间。
心慌意乱的陆夫人提醒了一句:“我们府上养着一名郎中,只是不知道可不可靠。”外甥女中毒这么久,府医都没说过一句,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已经被收买。陆夫人死死攥着手帕,陌生而又恐惧地看着槁木一般的陆茂典,他怎么会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
据忠全家的说,这府医是陆茂典的人。只这档口包捕头也顾不上了,事至如今,谅这府医也不敢耍花招,遂命人把已经被看押在另一处的府医带过来,又让人回大理寺请他们自己的郎中来。
“毓儿,毓儿。”心急如焚的陆老夫人要跟着去,被官差拦下,陆老夫人大怒:“让开,我要看着毓儿。”
包捕头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老夫人,颜姑娘怕是并不想看见您,您还是别再刺激她了,万一有个好歹什么的。”
陆老夫人哑然失声,脚下一个踉跄,撞到门扉上,抓着门才没有瘫软在地。
吐出一口毒血被抬下去的阿渔默默想着,终于揭开陆老夫人伪善的面皮,继续蹦跶,有损她柔弱无辜的形象,如此凄凉退场,甚美。剩下就让陆家人自己狗咬狗吧。
陆三老爷痛苦地拍着大腿质问:“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害嘉毓?”他的脸青中带白,被眼前的灭顶之灾吓得瘫软在椅子上。陆茂典和柏氏要害嘉毓,连老夫人也要害嘉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脸上半分血色也无的陆明远眼珠子动了动,他隐隐有猜测,但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柏氏瘫坐在地上,烫着了似的躲开陆明远的视线。
陆茂典垂了眼避开他的目光。
对上他的视线,陆老夫人恨意丛生,都是为了他,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为了他,陆茂典怎么会毒害嘉毓,她,她也不会……
陆老夫人悲从中来,滔天怒火在胸中燃烧,几步跨过去揪住陆明远的头发:“都是你,都是你造成的。”
陆明远为陆老夫人视如仇寇的视线凝固,以至于都没有躲避,直到头上传来巨大的痛感。
“要不是你和晋——”陆明远慌忙捂住陆老夫人的嘴,他不能让晋阳郡主的名声雪上加霜。
“陆老夫人,有什么咱们回了衙门再说。”一直作壁上观的包捕头再一次开了口,他是知道内情的,也接了命令,为了皇室体面,不能把晋阳郡主扯出来。
陆老夫人一口咬住陆明远手指头,使出了浑身的劲,像是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十指连心,陆明远惨叫出声,手掌鲜血横流。
“明远,明远!”柏氏和陆茂典大惊失色。
“二哥!”陆若灵失声惊叫,冲上来拉扯陆老夫人。
其余陆家人见陆茂典这紧张模样,把八分相信升到十分,看来陆明远是陆茂典的亲生儿子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