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如果说此前还有重庆的清军堵住了他们向川西迁移的道路,还有更近且人口更多的湖广作为首选的话,现在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四川的无主之地了。
“齐王殿下说支援我等物资,可是真的?咱们夔东各部,也是有十几支大军的,所需物资可不在少数。”
“岐侯言之有理,齐王殿下可不好诓骗我等。”
贺珍与郝永忠一唱一和,众将也将殷切的目光投诸到陈文的身上。夔东众将的面色变化无不呈现在文安之的眼里,心中的悲愤愈加深重。明王朝享国已近三百年,如今好容易是将建奴赶出了长江以南,只待大军北伐便可实现中兴伟业。
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却全无半点中兴气象可言,就算比之南宋也是大有不如——起码南宋王朝控制着地方行政,中兴众将在后勤上皆受朝廷制约,如今的南方是陈文一家独大,其他藩镇也是各怀心思。就在这一刻,文安之突然感到了一股疲惫袭来,似要压垮他的身躯。
“齐王殿下占据东南数省之地,能够调用的财货不在少数。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个湖广便足够养活诸君了。”
文安之冰冷的语气,当即就在这些夔东武将的头顶浇了一盆凉水。这位老督师说的是事实,但是那语气却绝非是向着陈文,而是分明的告诉他们,等陈文在湖广站稳了脚跟,大军西进,四川建设得再好只怕也将会是陈文的盘中餐而已,他们费尽心力到最后或许什么也得不到。
眼见着这一切的发生,陈文也是心头苦笑,继而装作是没有听出文安之的言下之意,继续与众将说明:“文督师所言甚是,本王能够调动的物资足够支援诸君。”
“不过,支援多寡,还是要再行商议的,毕竟我江浙王师如今正在淮南与鞑子对峙,如今收复了湖广一省,河南和陕西的鞑子也是触手可及的,大军粮饷、军队扩建,很多方面都是需要大量物资支持的,所以诸君同意了本王的计划,物资数量也不会是无穷无尽,本王总还是根据各位的实际情况进行斟酌才能确定下来。”
陈文口口声声的商议,又极力强调他的压力,直接将文安之暗示的那般击碎——现在陈文的势头是不错,但是距离彻底消灭满清,于他们而言也是要有几年的时间。说到底,陈文崛起得太快了,底蕴上与上一个成功驱除鞑虏的明太祖朱元璋的那等高筑墙、广积粮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的。
然而,陈文实力之强已是公认的事实。此番支持他们开发四川,陈文也再度声明了他的主导权,各家是吃肉还是喝汤,全得听陈文的安排。这一下子,就连文安之这位川鄂督师也直接被架空了起来。
夔东众将并非铁板一块,各部之间矛盾重重,就算是自身有些犹豫,眼看着对手有机会扩充实力,也势必会将那些造成犹豫的因素忽略掉。
对夔东众将的影响力之争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文安之很是无奈,这一次众将也要与陈文讨个说法,他知道陈文不是好相与的,对此已经有了预料,所以不得不来,结果谁知道陈文会有如此的手段。这等以本伤人的手法,莫说是他没办法与陈文争锋,就算是永历朝廷,乃至是满清也未必能干得过陈文啊。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文安之也不得不亮出最后的杀手锏来,哪怕是此招一出,他同样是无法避免权柄遭到架空的命运,也要做此殊死一搏。
“齐王殿下莫要急着商讨哪些事情,老夫倒是接到了朝廷的旨意,恭送东安王回返封地,还是先把朝廷的旨意执行了,再讨论尔等的那些事情吧。”
文安之在夔东军中威信卓著,众将听到此言也是一个个面有愧色,但是陈文既然提出来了,又有谁不愿意借此机会得到实力上的本质提升,甚至就算是不想着自己能如何如何,那些平日里或是往日里有矛盾的家伙如果抱上了陈文的大腿,对他们来说也是会造成极大的不安的。
可是,当文安之提到那份圣旨,众将却无不是眼前一亮,尤其是郝永忠,那东安王如今正在他的军**奉着,此时此刻就差点儿当着陈文的面儿称赞文安之为众将着想了。
突然多了张讨价还价的底牌,众将无不是将目光投诸到陈文的面上,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别样神色。然则,此时此刻的陈文却依旧是那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没有分毫动摇的迹象。
“文督师所言之事,本王已经上疏朝廷了,相信天子很快就下达收回成命的圣旨。”
说到这里,陈文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水,随即微笑着说道:“诸君若是不相信本王的理由足以说服朝廷,那么此刻本王便可以派人领着诸君去看看,相信诸君看过之后,便会明白清楚本王为什么会有如此的信心。”
陈文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文安之恨不能理解,因为这份圣旨是一份密旨,天使也曾转达了天子的意思,是准备与直接下达给陈文的那份圣旨在同一时间一起发难的,为的就是设法恢复些朝廷的权威,从陈文手里换取一些实际利益。至于什么回返封地,根本不做成功之想,因为陈文是绝对不会放开这个口子的。
“好,好,好,齐王殿下既然这么说了,老夫就带个头,亲自去看看齐王殿下到底是准备用什么说服朝廷的!”
说罢,文安之长身而起,随着亲兵向行辕的侧殿走去。七十六岁高龄的老人昂首而行,在这夕阳下仿佛是走向刑场的革命烈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