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登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可能是赶路加上长时间的手术,这会儿显得有点疲惫,取下口罩后,瞥了玛格丽特一眼。
“请问您是谁?”他问道。
玛格丽特一顿。
“玛格丽特·费斯,他的……女朋友。”犹豫了下,她迅速说道。“他在马场受伤时,我就在边上。我只想知道他的手术进行得怎么样?”
布兰登医生露出略微惊诧的表情,再次打量了眼玛格丽特。终于说道:“复位很成功,关节内血肿也清理得很干净。但是骨折端穿破皮肤嵌入了软组织,通常情况下,更容易导致局部感染,从而对骨折的修复愈合造成不良影响。严重的话,可能会使肢体发生残疾,甚至需要截肢。”
“唰”的一下,玛格丽特的脸色立刻变白。
虽然对医学并不怎么关注,但她也知道,盘尼西林到现在还没被发现。现在应用最广的消炎类药物就是磺胺。效果应该比不上盘尼西林。
“……那么,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最后她稳住心神,问道。
“刚才只是最坏的假设而已。”布兰登医生道,“好在霍克利先生身体强壮,只要护理周到,过段时间进行适当的理疗促进血液循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玛格丽特终于舒了口气,连声道谢。
布兰登医生再次看了一眼玛格丽特,“刚才你说,你是霍克利先生的女朋友?”
玛格丽特咬了咬唇。“是的。”她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应该都会在他边上吧?”
“是的。”她再次点头。
“嗯。关于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南希护士虽然都十分清楚了,但鉴于你和他的特殊关系,我觉得最好还是跟你也说一下。因为吗啡麻醉的关系,他现在还没醒。但醒过来之后接下来的几天将会是他感到非常难熬的时期。伤口处会非常疼痛。许多病人难以忍受这种痛苦,因此要求继续使用吗啡或者大麻来镇痛。但作为医生,我强烈不建议这样。这类镇定药物不仅可能加重病人的依赖性,而且也不利于伤口毛细血管的自我修复。所以需要你配合我们帮他渡过这段过渡期。并且还有一点需要你注意,尽量要让病人保持好心情。好的精神状态对于伤口愈合也有一定的帮助。”
“好的,我明白了。”玛格丽特点头。
“接下来几天我也会继续留在这里。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布兰登医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最后安慰了她一句:“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
和布兰登医生告辞后,玛格丽特来到卡尔的病房。
手术刚结束没多久,就像布兰登医生说的那样,他现在还没醒。躺在病床上,腿上裹着绷带,戴着固定器。
护士南希女士四十多岁,是医院里最富有经验的护理员。动作麻利而仔细。正在边上检查着病人醒来后需要用的药。
手术刚结束没多久。通常情况下,这种特护病房里是不允许有别人留下的。但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位本地几乎无人不知的霍克利先生在被施麻醉前特意叮嘱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赶走玛格丽特·费斯小姐,所以她也只好照办。没让玛格丽特离开病房,只是小声提醒她不要发出声音。
玛格丽特坐在一张椅子里,双手十指紧紧交握,注视着边上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目光最后落到他的脸上,停驻了下来。
他的脸色苍白,闭着眼睛,额发略微凌乱地散在他的额上——与平时那种带着的令她感到讨厌的傲慢、自高自大或者嬉皮笑脸的样子相比,现在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现在的他看起来安静而虚弱,甚至带了点病娇的味道。
和他认识这么久,甚至还曾有过一段让她回想起来就恨不得能抹煞掉记忆的肌肤相亲的经历,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看过他的脸。通常情况之下,她的视线从来不会在他的脸上停留超过三秒钟。
现在仿佛才发现,他其实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看的男人。眉深似画,鼻梁高挺,脸庞线条立体而峻瘦,有点像年轻时安迪加西亚和的混合——当他温柔凝望着你的时候,深邃眼神能够融化一座铜像。
玛格丽特注视着他,心里渐渐被一种完全陌生的柔软怜惜之情所充满,尤其是,当忽然留意到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浓密的眼睫毛也随之微微抖了一下,仿佛在睡梦里还感受到来自肉体的疼痛折磨之时,心脏立刻紧紧纠结在了一起。
“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来?”
玛格丽特终于忍不住,低声询问护士。
“不一定。可能很快,也可能要到晚上了。取决于他对药物的耐受程度。”南希说道。
玛格丽特点头,在旁边继续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谢利。
他很幸运,从马背上摔下时,身下的马已经跪在地上,有效地减少了落地时受到的冲击,所以并没受到严重的伤害,只有一些皮外伤。与卡尔一并被送到医院做过包扎后,就被留在了观察室里。
既然这边暂时没事,那就去看望下谢利。想必他应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玛格丽特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病房。打开门的时候,意外地看到谢利正站在门口。额头包了块纱布,表情呆滞。看起来像是已经站了有些时候了。
玛格丽特急忙将他带到走廊边的一张椅子旁,让他坐了下去。
“你怎么出来了?我送你回病房吧。”
“不,我没事了。”谢利摇了摇头,视线还落在卡尔病房的方向,“霍克利先生怎么样了?他还没醒吗?他会不会……死掉?”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显得慌乱而无助。
“不不,他没事。他只是麻醉还没醒来。”玛格丽特急忙解释。
谢利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但依然显得心有余悸。他望着病房的方向,忽然紧紧抓住了玛格丽特的手。
“……太可怕了……费斯小姐,我眼睁睁看着那两匹马在我跟前撞在了一块儿,霍克利先生就这么被压在了马的下面……当时我以为他就会这么死掉了……费斯小姐,我不喜欢我的妈妈,但她死了之后,有时候想起她,我又很难过……幸好还有霍克利先生,我妈妈死了之后,他对我一直很好……要是他也出事了的话,我该怎么办……我真后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话,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他的眼圈变红,眼泪开始成串地掉落。
这是玛格丽特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巨大惊吓过后,或许这才是一个男孩原本该有的正常情绪。于是将他搂住低声安慰道:“霍克利先生真的没事,我向你保证,布兰特医生也向我保证过了。他很快就会醒来。等他醒来,你再去向他道个歉就好了。他会原谅你的。”
“……谢利!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年轻护士终于找到了擅自离开病房的谢利,匆匆忙忙地跑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