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屋外雪尤酣,纷纷扬扬的没个尽头,只片刻,天地为之素裹,一派银装。窗棂上,积厚的雪花被屋内的腾腾热气化为雪水,还未来得及氤氲成气,转眼间便冻结成朵朵晶莹的窗花,美不胜收。这样的雪天,最适合邀上三两知己,沏上一壶香茗,手捧书卷,安静的坐在火炉旁,随意的臧否人物,激扬天下。或许,讨论的情形会有些激烈,或许,讨论会演化为争论,最后谁都说服不了对方,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谈罢,各自整理好衣衫,端起茶盏,相视一笑恩仇免。
“好大的一场雪啊,找这个情况看来,明年土地的墒情错不了啊!”草堂深处,挂有厚布门帘的木门里面,水镜先生司马徽起身走到窗前,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肆意飞扬的雪絮上,心中一片欣喜。墒情好,明年的收成就有了保证,收成好,百姓总归不会过的太艰难吧..
“德操(司马徽字德操)的忧民情怀还是如此的让人钦佩啊!”腾腾燃烧的火炉旁边,一位衣着豹裘的老者手握暖茶,目光深邃的看着司马徽,他嘴角挂着丝丝笑意,让整个人显得平静而慈祥。
“先生又说笑了。这忧民二字,司马徽断然也不敢在先生面前提起。折煞学生了。”司马徽长鞠一躬,久久不起。
将茶盏放到案上,老者缓步走到司马徽跟前,将手搭在司马徽的肩膀上,轻声问道“重吗?”
这句话问的很是奇怪,但躬身的司马徽闻言却是浑身一颤,他咬着牙低声回道“弟子还扛得住。”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老者拍了拍司马徽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回到火炉旁,安静的将身子埋进案后,久久无声。火苗殷殷的舔着壶底,一道道热气从壶嘴飘出,带着丝丝木炭燃烧后的柴香,飘散于整个书房。
半晌后,司马徽拿起茶壶,将老者身前的茶盏蓄满,然后恭敬的看着老者,目光中一丝感激闪过。
“他们是不会让这个学堂轻松办下去的!”老者忽然开口,似惊雷乍响“对于他们来说,什么家世,地位,财富.。。这些统统不重要,对于学问的完全掌控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你这次将学堂对寒门开放,无异于断人祖根啊!虽然你的学问,德行都足以支撑这间学堂,但这个担子对你来说还是重了一些。”老者拿起火筷子,将炉中即将烧尽的火炭朝中间聚拢了几下,便不再说话,眉间尽是坦然。
“所以先生便主动将荀彧送到草堂来,还放出先生.。。先生欣赏弟子,甚至渴望亲身受教的荒唐之语吗?”司马徽声线嘶哑的说,他紧握着拳头,身子不住的颤抖,把头深埋进胸前,低声喃喃道“!弟子何德何能让先生不惜自污来成全弟子啊!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老人眉头舒展,指着炉火中的炭火笑道“人之一生,便如这炉中木炭,能求个轰轰烈烈便好,老朽一生已过大半,如今回味起来,虽有波涛但也都安然度过,如今年老身衰,若还能如这炉中燃烧殆尽的炭火一般可以散发一下余热,岂不是幸事一桩?我将荀彧放到学堂,就是想告诉他们一件事,你办这件学堂,我荀家全力支持!我想,即便我荀家比不上那些豪门望族,但在颍川,我还想不出有谁敢对我荀家做的决定说三道四!即便有,让他们冲着我荀淑来就是!”
老人忽然一改之前的慈祥面目,目光咄咄的望向窗外,神情一派肃然。司马徽见状,心中一阵感叹:这才是荀家当代家主该有的威风吧!没错,这名豹裘老者正是颍川荀家的当世家主---荀淑。也就是荀彧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