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2 / 2)

长亭 怪侠一枝梅 3289 字 6天前

赵权似乎真睡着了,长亭心中略松了口气,起身去灶间为赵权熬药做晚饭。

长亭如往常一般,伺候赵权喝药喝粥之后,又烧了热水替赵权擦脸擦身,这两日因赵权身子总是犯冷噤,长亭便烧了热水给赵权泡脚,让他晚上睡得舒服些。

扶赵权睡下后,长亭便擎了油灯出了屋,小心将门关上后,便去隔壁程大嫂那里取了那些脏污的衣衫,在井里一桶一桶地打了水出来,一人坐在院子里就着油灯搓洗着衣物。

这便是程大嫂所说的活计,因着要过年了,城里一些小门小户的人家有些脏了或是破了的衣物要浆洗,天寒地冻不想自己动手,便送到像程大嫂一般的人那里,洗一件也不值两个铜板,浆洗干净之后,用熨斗给熨得笔挺,有些不起眼的磨破的地方,稍微用针线给补一下,虽不如新衣,可穿起来也精精神神,普通人家,哪里那么多新衣穿?不过新衣旧衣混着过罢了。

长亭的手早已被冻得通红,她却一声也不吭,使劲搓着那些冷得发硬的粗布衣裳,生怕洗得不干净,直到忙活到半夜,终于将所有衣物洗完,整整齐齐晾了一院子。

长亭手脚已经冻得有些麻木,忙使劲搓了搓手,手上方有些知觉,收拾好木盆等物,蹑手蹑脚回屋休息去了。

第58章

长亭向程大嫂道了谢, 一手提着赵权的药,一手端着个小笸箩,脚步轻快地往自家走去。

笸箩里放着一尾巴掌大的河鱼并一把绿油油的野菜,程大嫂的儿子贵儿今天出城, 去了上河边的同窗家,带回几尾鲜鱼。

程大嫂念她家中有病人, 两人如今落魄至此, 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可给赵权吃的,本要分两条给长亭。

长亭哪里肯要, 如今已经年节下了, 家家都在备年货, 程大嫂带着儿子本就度日艰难,家中也常常不见荤腥,长亭自然不肯收,那程大嫂性子又爽脆利落,拿了个笸箩硬要给长亭装上, 长亭实在推拒不过, 便捡了一尾收下。

长亭刚推开房门,便见赵权立在桌边正要倒水喝,长亭“呀”了一声, 放下笸箩便快步上前扶住赵权, 口中担忧道:“相公, 你怎么下床了, 你先坐, 我来给你倒水。”

赵权身子仍旧十分虚弱,咳了两声后,眼神温柔地看着长亭,由她扶着坐在了床边。

长亭手脚麻利地替赵权倒了半碗水,口中道:“相公,喝水。”赵权想来是渴了,就着长亭的手将半碗水喝了个干净。

长亭见赵权眼中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心下宽慰了不少,柔声道:“相公,还要水吗?”

赵权嘴角微扬,朝长亭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声道:“怎么今日回来得有些晚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赵权自然不知道长亭是去城里给大户人家洗洗晒晒去了,长亭只告诉他她去帮忙做些针线上的伙计,好安赵权的心。

长亭替他理了理衣襟,扶他在床上躺下,笑道:“我与程大嫂做完活后去了趟药铺给你拿药,所以回来有些晚了,没遇到什么事,你别担心。”

赵权抑制不住咳了一阵,长亭忙给他抚着胸口顺气,直至赵权缓了过来,长亭方道:“相公,你先躺躺,我去做饭,一会儿就好。”

赵权虚弱地点了点头,长亭对着他笑了笑,替他掖了掖被子,端着笸箩转身进了灶间。

近两日赵权的病有所好转,身子似乎轻快了些,有人搀着还能下地了,长亭心中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了松。

这些日子以来,惊惧、惶恐、无助、担忧一直充斥着她的心,自她醒来后,一直是赵权体贴入微地照顾她,两人虽然过得有些清贫,可她却从未为柴米油盐操过心,可一朝赵权倒下,她才发现赵权从前竟是为她顶起了一片天。

一同帮工的人见她虽是荆钗布裙的农妇打扮,却掩不住一副好颜色,知道她守着一个病弱的相公,天天出来跟她们这些妇人一起做粗活给相公瞧病,谁不暗暗称奇,替她不值。

有那长舌的妇人也常在她面前多嘴,劝她何不另寻个出路,何必干守着一个废人,长亭虽是老实,却也总是顶回去:“我相公是天下最好的相公,再没有人比他更好,守着他一辈子我也愿意。”

别人见她一副痴相,虽是暗地里笑她傻,有的倒也佩服她能如此死心塌地地对着一个病人。

很多事她虽是懵懵懂懂,可赵权对她的好她却是明白的,她对他的心别人自然也不会懂。

这些日子以来,长亭学着做所有的事,洗衣烧饭,担水劈柴,轻的重的样样都做,如今早已熟稔得很,她挽起袖子,往木盆里打了些水,从笸箩里拿出那把野菜,一根一根地将根上的泥洗得干干净净。

这把野菜还是长亭和程大嫂回家时去采的,天寒地冻也没采到几颗,程大嫂一并都给了长亭让她带回来给赵权做鱼汤。

长亭想着今晚能给赵权好好改善伙食,心里热热的,手脚也麻利了许多,洗干净野菜后,又照着程大嫂说的,千辛万苦地把鱼也收拾了出来。

外间天色已经渐渐黑尽,长亭生火烧水,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整个灶间,土灶中的火苗闪烁不定,映着长亭忙碌的身影。

长亭将饭菜端进屋,屋中黑黢黢的,她倒是已经习惯,借着外面的月色她把饭菜放在了桌上,又拿出火石点燃了油灯,屋中这才有了些许光亮。

赵权翻了一下身,似是醒了,长亭在床边坐下,柔声道:“相公,起来吃晚饭了。”赵权撑着坐起身来,由长亭扶着下了床。

粗陋的桌面上放着个大海碗,里面是乳白鲜绿的鱼汤,正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赵权眉眼柔和,却想起了他与长亭跌落谷底的那些时日,长亭日日为他做的便是鲜鱼汤,如今再见这鱼汤,怎不叫他百感交集。

长亭在旁本有些欢喜,笑道:“相公,你快尝尝我做的鱼汤,这鱼是城外上河里刚打上来的,新鲜得很,程大嫂说鱼汤补人……”

说着抬眼注视着赵权,赵权的脸棱角分明,瘦削了许多,凤目凛凛生威,脸上却有些蜡色,病气总萦绕在眉间,长亭心中莫名一酸,忍不住伸手抚着他的脸,低声道:“你看你最近都瘦成这样了……”

赵权垂眼看着长亭,昏暗的油灯映着她的眸子似是发光,可细看去眼中却似是含着一层水光,他心中百般柔情,却有些酸楚,只柔声道:“我没事,过一阵就好了,别担心。”

长亭似是想起什么,收手对赵权笑道:“相公,快吃罢,一会儿汤该冷了。”

鱼汤果然鲜美,赵权近来一直缠绵病榻,哪里好好吃过饭,不过汤药吊着,口中也没甚滋味,今日倒被这鱼汤勾起了久违的口腹之欲,竟就着鱼汤吃完了一碗饭,连那一大碗野菜鲜鱼汤也吃得七七八八,长亭嘴角一直带着笑,服侍赵权吃完后,收拾了碗筷去了灶间。

长亭心情舒畅,将赵权用过的碗筷打水洗干净后,把灶台上方才盐腌的野菜根端了出来,自己在锅里盛了剩下的半碗饭,倒了半碗开水泡饭,就着野菜根一个人就凑合一顿晚饭。

野菜根有些苦,长亭倒是不觉得,她心里盘算着晚上赵权睡下后,她恐怕又只能去程大嫂的院子里打水洗衣服了。

赵权这几日神思清明了许多,长亭自然不愿意让他看到她帮人洗衣,只能晚间等赵权睡下了再偷偷去程大嫂家打水洗衣,虽是麻烦程大嫂了些,但好在赵权一直也没发现。

长亭正想着,却听身后一人声音响起:“你在吃什么?”

长亭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转身过去,对着赵权却有些慌乱,结巴道:“相、相公,你怎么出来了?”

赵权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掩着嘴,咳了几声后,抬脚进了灶间,又问道:“你吃的什么东西?”

长亭侧头看了看身后的饭菜,心里却有些发虚,低头嗫嚅道:“没吃什么,我就是有些饿了……我……”

赵权绕过她,一眼望到破旧的灶台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碗里有几根红红白白的野菜根,寒酸得连碗底都未铺满,另一个碗里还剩下小半碗水泡饭,饭粒被水泡得惨白,渐渐失去热气。

赵权默了一刻,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抑制不住心中翻腾的血气,猛烈地咳了起来,长亭早知道不能让赵权知道这些,忙扶着他给他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