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柏脸色一沉,说道:“陆指挥使言重了,您是三品武官,我不过是个白身百姓,您不用在我这个黄口小儿面前自贬身份,称自己为卑职。论身份,我连你都比不过,更不用提刚才进山的大伯娘了——我大伯娘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呢,一品诰命夫人都奋不顾身进寺了,我这个白身有什么理由惜命不去呢?”
魏国公夫人豪华车驾的车轮痕迹依旧在,陆指挥使总不能装瞎看不见,只得说道:“徐公子,鸡鸣山确实是危险之地,国公夫人进山有百名护卫相随,而您只有几个小厮家丁,这里不安全,徐公子请回吧。
徐柏笑了笑,居然混不吝的说道:“噢,我的随从确实有点少,恰好您带了这么多人来,您不是很关心我们的安全嘛,正好借一些人给我们使一使,护送我们去鸡鸣寺。”
你——陆指挥使顿时觉得头疼,军令如山,说什么也不能让徐柏上山的,这徐柏使坏的瞬间,表情居然和他表妹沈今竹有些相似,是不是只要和沈家有关的人就特别不好对付啊,比如沈今竹、比如沈今竹她三叔、比如沈今竹的表哥徐柏,不过,他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是谁?沈今竹的二姑姑沈佩兰!
“你是陆指挥使?我虽未见过你,但也久仰大名了,三十出头的三品武官,在金陵之地也并不多见啊,真是少年俊才,柏儿,你要好好学学人家陆指挥使,别光顾着贪玩,在族学里得过且过混日子。”一个温和的女声从马车里响起。徐柏赶紧驱马走近马车,低眉顺眼说道:“娘,孩儿知道了。”
轰隆!陆指挥使脑子响起一声炸雷!瞻园四夫人居然真的来鸡鸣寺了?这妇人胆子可真大啊,带着几个随从就敢来这死亡之地?徐柏是白身,但四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淑妃娘娘的母亲呢,陆指挥使不敢怠慢,忙带着一群军士行了礼。
沈佩兰在马车后面淡淡说道:“诸位不必多礼,这里毒蛇猛兽出没,还要劳烦诸位送我们母子去鸡鸣寺呢。”
我什么时候同意护送你们——不,是容许你们上山啊!陆指挥使欲哭无泪,受尽了夹板气,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地危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请夫人和公子回瞻园去吧。”
“哦。”马车的沈佩兰拨开了门帘,站在车辕子上,陆指挥使那里敢抬头看沈佩兰的容颜?个个都低着头,拦在路上纹丝不动,只是说道:“请夫人和公子回家吧。”
沈佩兰穿着玄色道袍,一头青丝盘成髻罩在黑色【网巾里面,插着一支青色琉璃簪,朴素无华,只有腰间御赐的金镶玉云龙累丝绦环显示其尊贵的身份,沈佩兰冷冷看着脚下跪伏的军士,说道:“不入虎穴,焉得我侄女?柏儿,为娘许久不骑马了,拉为娘一把。”
这是要——陆指挥使惊异的抬起头,只见沈佩兰一脚踩在徐柏胯【下的马镫上,牵着儿子的手,徐柏用力一拉,这沈佩兰便借力旋身上马,坐在了儿子身后!
徐柏回头笑道:“娘,您坐稳了,搂着儿子的腰。”
驾!徐柏策马狂奔,沈佩兰抱着儿子的腰,贴在他后背上,少年人的肩背已然单薄,但是沈佩兰那一刻觉得很安心、也很骄傲,她觉得自家儿子已经长大了。
没想过沈佩兰会破釜沉舟般想出这个法子和儿子一起闯进鸡鸣寺,陆指挥使暗道大势已去,是阻止不了沈佩兰母子了,只得忙命人去给魏国公夫妇报信去,流苏从马车里出来,笑道:“这位大人,我们夫人和少爷都已经上去了,他们的行李还有伺候的人还在这里呢,你还要拦我们嘛,这不太好吧?鸡鸣寺的小沙弥,如何伺候的好我们家夫人和少爷?这要是传到宫里,淑妃娘娘恐怕会不高兴吧。”
陆指挥使气得想骂娘,此时他的愤怒和刚才守在山下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朱希林是一样的:尼玛裤子都脱了,我还矫情个啥?赶紧放行吧!
众人让开道路,流苏对着陆指挥使轻轻一笑,算是表示谢意了。
就这样鸡鸣寺又多了两方人马,大家各有心思,足够开好几桌麻将了。
魏国公夫人的马车刚在山门前停下,正准备步行入寺呢,后面就要有人气喘吁吁跑来送信,说四夫人和七少爷徐枫就在后面!魏国公夫人脸色大变,而后脸色如常,甚至还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们先抬着箱笼进寺。既然都来了,我就在山门下等一等四悌妇吧,我们妯娌一起进去。”
事已如此,还不如把姿态放高些,表现出一幅家庭和睦的景象来,这出门在外的,作为当家主母,可不能心虚露了怯,把家庭内部矛盾表现出来惹人笑话!沈佩兰见她如此大方,也不会撕破脸质问沈今竹的下落,否则错就在她了。这个时候,就要比谁更会演戏、更沉的住气了。
很快徐枫和沈佩兰并乘一骑奔过来,众人都很惊讶:身为贵妇,四夫人也太不讲究了,居然抛头露面和儿子骑马而来,这对母子还真是不讲究啊。
魏国公夫人心里却是一沉:沈佩兰如此豁得出去,看来是动了真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着沈佩兰如此信任的搂着徐柏的腰,想起自己几乎是势同水火的母子和母女关系,魏国公夫人心里又有些嫉妒沈佩兰母子的亲密。
远远见魏国公夫人在山门下等候自己,沈佩兰在徐柏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背,徐柏笑嘻嘻先打招呼:“大伯娘,您先到了哈。”
若没有这臭小子怂恿着,徐枫和徐碧若怎么会突然在鸡鸣山脚下出现?魏国公夫人心里叹道:自己两个孩子都是直肠子,可不像徐柏天生的弯弯绕绕,可不是被他当枪使了?
沈佩兰客客气气说道:“大嫂,我来晚了,害得你大中午头的在这里等我,真是抱歉。”
魏国公夫人说道:“无妨,我也刚到——你在马背上、又是上山,不颠簸的头晕么?”
沈佩兰笑道:“多谢大嫂关心,我还受的住,心里记挂着今竹,颠不颠的倒也没在意。”
其实魏国公夫人昨晚半夜就知道沈今竹已经出现,并且和沈三爷一起住在怀义院子里,但她就是瞒着沈佩兰不肯说,在金书铁卷没找到以前,还是不要说了。现在入了寺,恐怕瞒不住了吧。
正思忖着如何继续瞒着呢,只见寺门大开,太监怀义带着一群公公还有和尚出来迎接,那怀义向两位夫人都行了礼,说道:“请国公夫人放心,吴小姐和吴少爷都好好的呢,就是吴少爷的脖子——唉,不过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估计很快就好了。”
吴讷的脖子被曹国公府十小姐李贤惠咬了一块肉这件事魏国公夫人昨晚也知道了,着急如焚:这怀义说话不靠谱吧,都被咬了一块肉,还是脖子上,能好那么快嘛。但是很快怀义的另一句话几乎让魏国公夫人当场吐血!
怀义对沈佩兰笑道:“四夫人,也请您放心,沈小姐和沈三爷都在我院子里养伤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幸福来得太快了,沈佩兰和徐柏都不敢相信,此刻都忘记了伪装,一起说道:“看,当然要先去看他们,请公公带路。”
怀义观察着沈佩兰和魏国公夫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心下暗爽:对,就是这样,你们先互相猜疑起来,我才有空子可钻嘛,我带着沈佩兰他们去见沈今竹叔侄,我就不信到了这个地步,沈今竹还憋着不肯说实话,她葫芦里到底藏的什么药,居然连魏国公都那她束手无策!
三路人马进了山门,入了寺庙,便分道扬镳了,魏国公夫人和原管事等大部队直接到吴敏吴讷的院子。沈佩兰和徐柏跟着怀义去了他的院子。
可是当怀义兴冲冲回去时,看门的小内侍却说道:“公公,方才锦衣卫抬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沙弥找沈小姐,沈小姐就跟着小沙弥去了她干爹汪大人院子了。”
就差一步啊!怀义失望透顶,沈佩兰和徐柏除了失望,心中更多是惊讶:沈今竹去汪大人院子做什么?什么时候认的干爹?
这时沈三爷杵着拐棍、一瘸一拐的闻讯从凉棚下走过来了,沈佩兰见三弟瘸腿脖子还缠着纱布的凄惨模样,吓得先是愣在原地,而后快步迎过去,扶着沈三爷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泪珠儿落下,说道:“三弟,都是姐姐无能,在眼皮子底下都没能护住今竹,反倒要你赶到鸡鸣寺打听她的下落,今日一早听到盂兰盆会惨状,想到你和今竹都生死未卜——我几乎就不想活了,还是柏儿安慰,我才重新振作起来,心想无论无何也要亲自来鸡鸣寺看看——都活着,还是活着好啊,定是父亲九泉有灵,保佑你们叔侄平安。”
徐柏也忙跑过来,将三舅扶到凉棚的禅椅上坐下,问道:“三舅,昨晚是怎么了?您和表妹是怎么遇到的?”
沈三爷也摸了一把泪,叹道:“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且说——”
“胡说八道!”沈佩兰止了泪,狠狠掐了一下沈三爷的胳膊,教训道:“瞎说什么?母亲身体还康健呢,你是在咒她老人家吗?”
沈三爷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不要沈佩兰再哭了,说老实话,沈佩兰看见自己就哭成这样,若看见沈今竹的样子,说不定就哭晕过去呢。
“呸呸呸!是我说错话了。”沈三爷自己轻轻打了脸一下,悄声耳语道:“二姐,隔墙有耳,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再说不迟。”
沈佩兰和徐柏会意,抱着沈三爷嘘寒问暖,就是不问怀义想知道的东西。怀义看着这三人,心中暗
道:我这是肉包子打狗呢,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总之沈家人,包括沈家的外甥都是属狐狸的吧!想套个话咋就那么难呢!
☆、第52章 沈今竹惊魂北极阁,计中计铁卷始显身
昨夜放生台一瞥,成为此生都不会忘却的悲惨记忆,沈今竹以为大火、鳄鱼、毒蛇的组合是人间地狱,而今天当小沙弥跑过来哭诉他的父母的遗体被歹人当做饲养毒蛇的食物时,沈今竹难过的差点将刚吃进去的午饭都吐出来了!
说畜生不如都是表扬这些歹人的情操了,畜生都做不出这等事来!沈今竹看着刚刚从中暑中清醒过来、情绪已经崩溃的小沙弥,觉得在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她能为他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她惧怕被魏国公的人强行掳走逼问金书铁卷的下落,连怀义的院子都不敢出!
真是没用啊!沈今竹看着嚎哭的小沙弥,突然想起了汪禄麒来,对了,他是汪大人的长子,小沙弥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孤儿了,去找汪禄麒帮帮忙,叫汪大人收留他可好?沈今竹和小沙弥一起去了汪大人院子,因一路有锦衣卫的人在身边跟着,想必魏国公的人不敢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