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略一皱眉:“朕想听你说。”
成斐微一欠身:“一则户部报给皇上应下拨的钱粮,乃是恰好的实数,若真能到民众手里,维持一时温饱续命自然不足为患,可待粮车出了京城,少不得一层层辗转下去,若有暗中克扣者,实际用到百姓身上的,还能剩多少,臣实在不敢妄言。二则不排除有心人挑拨,煽动民心以至地方不稳的可能。”他顿了顿,“倘若双管齐下,那…”
江涵闭上眼:“朕和你想的一样。民心易抚,也禁不住有的官员欺上瞒下贪得无厌。”他双眸微眯,“这才安定了多长时候,竟也一日日的不安分起来。朕必要派人,好好查查清楚。”
成斐不置可否,又道:“容臣多嘴问一句,戚侯爷对匪患之事,是什么态度?”
江涵冷笑一声:“襄南候一向铁腕,自然是主张正.法贼子,缴清匪奁,不可轻饶。”
成斐眉心一动,抬起眼来:“陛下,此事尚待甄辨,切不能强压。”
“朕知道。”江涵淡淡沉声,“天色不早,成卿且回吧。”
...
佐枢近来似乎在忙着别的事情,封策这几日也没有新的差使叫苏阆去做,京中人心浮动之时,她倒闲了下来,这日温了一回剑,便停下来坐在树下拿了鹿皮帕子去擦拭剑身,仍带着些微料峭的凉风带下一片微黄的新叶,飘到了她手上。
苏阆不知怎地,脑海中恍然蹦出了她初见成斐时,把他一把拷在树干上的场景。
她许久未出门,也许久未见到他了,竟然有点想着。
明明上一面才冲他发了脾气,真是见鬼。
苏阆欲将帕子叠起时,胳膊却遽然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手紧紧扣住了。
苏阆抬头,却看见荞荞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边,眼圈红的吓人,跪伏着扑在了她怀里,双肩轻轻耸动,半晌,嗓子里漏出来一丝压抑的哭腔。
苏阆想到什么,伸手将她揽住,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荞荞梗着喉咙点头,满溢出来的眼泪却把苏阆的衣襟打湿了一片,良久才抬起脸,眼睛还湿漉漉的:“小姐…”
荞荞的老家在川城北边的岭安县,地偏多山,近来旱情益重,匪乱闹的很厉害。
她话音还没收尾,脸颊上又滚下一颗泪珠子。
苏阆眉心微簇,伸手去抹她满脸的水泽:“别哭,凉风一吹,脸上该起皲了。”
荞荞咬着嘴唇,拉过她的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抽噎着嗯了一声:“奴…奴婢想回家看看。”
苏阆的手在她背上停了一瞬:“你去做什么?过几日我派人去给你家送些钱粮,悄悄的,不会让匪徒盯上就是了。”
荞荞擦擦眼窝,摇了摇她的胳膊,声音低了下去:“见不到哥嫂,奴婢总不安心…”
苏阆沉默片刻,看了她一眼:“你来之前。找过二哥了吧?”
荞荞眼圈果然又红了:“他死活不愿意!奴婢说不动。”话音还没落地,身后苏城的声音蓦地跟了上来:“小丫头,没的把我说的这么没良心。”苏二大步流星走到树下,倒像是一路追着她过来的,“我说不让你自己去,何时说要把你锁在府里了?”
荞荞眼底一亮,抬起脸去瞧他。
苏城宽慰似的笑笑,拍了拍荞荞的肩:“本公子今日闲来无事,正好陪你一块儿去,也保险些。”荞荞一时愣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苏阆把荞荞往前一推:“你俩够了,要腻歪也别在我这里,出去。”
苏二立时咳了两声,马不停蹄地拽着荞荞溜出了院子。
苏阆朝两个人的背影投以漠然一瞥,头顶上的树杈突然一阵枝叶摇晃窸窣,生生落下来许多海棠叶,全砸在了她头上。
她抬头望去,交错枝杈里欢快的穿过两道纠缠嬉闹的白影儿。
反了反了,这府里没法呆了!
苏阆腾地站起身,抬手拨拉掉头发上沾的碎叶子,抄起长剑朝着树干一抡,头也不回的进了房中。
苏二动作十分的利索,直接越过老将军,备了马车便带着荞荞出了京,苏阆望着空荡荡的院子,突然觉得有几分凄凉。
这日暮色将至时,苏二身边的小厮阿雨悄摸到她院子里:“小姐,老爷回来了,让你和公子过去呢。”
苏阆眉毛一挑:“这才跑了两天,父亲就来要人啦?”
阿雨苦着脸躬身:“公子让小的予他瞒着,这下可好,老爷直接找人来了,小的上哪给变个大活人出来顶去?”
苏阆扳着手笑道:“让他来拐我的人,我非告他的黑状不可。”阿雨一愣:“啊?”
苏阆轻笑两声,起身朝苏嵃书房去了。
房中尚未掌灯,有些昏昏暗暗的,苏嵃站在案后,手中火石才磕出一点光亮。
还真是一回府就把她叫来了,莫非有什么事要安排么?
苏阆走近,喊了他一声。
灯芯子腾地被点燃,房中瞬间被照亮了,苏嵃将灯盏推到案角,抬起眼来:“怎么就你一个人,阿城呢?”
苏阆背着手掂了掂脚,眼睛望向房梁:“他,大概是…私奔了吧。”
苏嵃险些把灯台推倒:“什么?”
苏阆抬手蹭了蹭鼻尖儿:“爹前几天不在,他连我的贴身丫鬟都拐跑了哩。”
苏嵃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不由得黑了一层:“胡闹!”
苏阆嘿然摆手:“反正那些小土匪也闹不成什么大气候,若真撞上了,说不定还能练练二哥的半吊子功夫,他这是在求上进嘛。”
苏嵃听得此话,更是气的胡子险些吹起来:“什么时候了!还带着人往外跑?浑小子!”
苏阆成功给苏二找了一顿抽,当然要见好就收:“可不关我荞荞的事,是他毛遂自荐。不过这几日封叔不是都没有什么活计安排下来么,他闲着没事,收拢下女儿心不也是情理之中嘛,”她往苏嵃跟前凑了凑,“二哥都及冠一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