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目不斜视:“副尉去了,自会知道。”
岑帆眉头倏地一拧:“副尉伤成这样,哪来的力气再去中军帐?什么事不能等都尉歇两天再说?”
两人这才低头看了看苏阆,又相视一眼,才道:“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将军催得紧,副尉还是去一趟吧,否则就算我们回去了,也肯定会再来第二次的。”
苏阆没有答话,又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唇,才对岑帆道:“扶我起来。”
“副尉…”他们分明来者不善,过去做什么?
苏阆没说别的,只又重复了一遍,自顾自带上了那副腕箍,系好。
岑帆烦躁地叹出一口气,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离了垫子。
苏阆将睡得松了的长发一丝不漏的用发冠拢到脑后,朝两人道:“走吧。”
北口大块地界都被烧的不轻,除却被焚毁的帐子,许多地方的萋萋夏草亦遭了殃,露出了焦黑而光秃秃的地皮,新帐虽已经搭起来,没被掩盖的地方还是显得十分惨烈,苏阆一路穿过营道,仍然能闻到弥漫在空中的那股焦灰气味,实在教她肉疼。
不过比起兵士伤亡,北口失守,王军暴露在北狄的监视之内,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很好了。
苏阆自认问心无愧,努力定住还有些虚浮的步子,在岑帆的搀扶下进了大帐。
司马尹按膝坐在案后,见她走近,下巴便抬了起来,眼睛里也闪出了几分幽晦而犀利的光:“苏副尉来的好悠闲。”
苏阆脱开岑帆扶着她的手,抱拳行了个礼,声音淡淡的:“不敢,实在是因有伤在身,才耽搁了些时辰。”
司马尹冷哼一声,道:“罢了,本将召你来,是有要事问你。”
苏阆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
“昨夜狄兵偷袭一事,本将觉得甚是蹊跷,毕竟在才补兵的当口,是否太巧合了些?”
总算还没有蠢到家去。
苏阆提一提精神,道:“将军也察觉出来了,此事确然怪异,除却夜袭之事,先前属下布置岗哨时,因人手不够,有的地方守兵不多,充调之后才又安排了新兵过去,昨夜狄兵来时,倒不偏不倚,正往守备薄弱的地方扎,幸而之前属下着人暗中布置了机关,才当即便察觉了他们,若非巧合中的巧合,便是有人,往敌方偷递了消息。”
司马尹不想她直接便提了出来,倒有些意外,身子往前微微一倾:“新调去的王军才至北口一天,不会有这个本事,那副尉以为,之前镇守北口的士兵中,谁有做这件事的可能?”
苏阆眉锋骤然凛冽了几分:“将军何意?苏家军的将士,绝无半个私通叛变之人。”
司马尹盯着她泛白的脸,似是极力想从中寻出什么,奈何无果,只好将声音放的又重了些:“本将也希望如此,只是有人曾目睹副尉夜间接下外来飞鸽传信,副尉对此有何解释?”
苏阆乍然抬眼,话里都染了利刃似的寒意:“将军疑我通敌?”
司马尹蓦地抬高声音:“本将自然不会做无据蔑人的事,奈何现下人证物证俱在,副尉若不能解释清楚,本将只好先把副尉扣下了。”
苏阆几乎要冷笑出来:“那还要劳烦将军,将人证物证拉出来教属下见识见识,否则红口白牙,只怕不能服众吧。”
司马尹扫她一眼,后背往椅上一靠,扬声命令:“进来!”
帐子应声被撩开,苏阆转头,看见一个士兵倒提着一只灰鸽走上前,另一只手里还像是攥着什么细小的东西,透过指缝,泛着一点翠绿。
那兵士上前,将手打开来,果然是只封了紫泥的竹筒。
第59章
司马尹看向苏阆, 口吻里已经带了逼迫的意味:“这些东西,副尉可觉得眼熟?”
苏阆的手指猛地收紧,岑帆也愣了, 抬头去瞧她。
司马尹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化, 以为她是心虚了,怒意骤起:“果然么?军师醒来与本将提及此事, 我还存疑,现下看来, 倒是坐实了!”
又是徐漮, 他醒的可真快。
司马尹见她不答话, 更加认定徐漮所言,声音又冷了几分:“先生前日在城外扣下这只信鸽,为了避嫌, 还未将信开封,苏副尉可愿过来,同本将一起做个见证,看看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前日?上次给成斐送信已有好几天, 信鸽现下应当才到京中。
苏阆拧眉,看了一眼兵士手中兀自挣扎的灰鸽,心下明白过来, 笑了一声:“有何不愿?”
司马尹盯着她,从兵士手中接过那只竹筒,将其拧开,取出其中纸条, 扫了几眼,登时大怒,连手带纸一掌拍在案上,嘭的一声巨响:“你自己看!王军所次岗哨位置人数,写的当真清楚明白!”
苏阆还未上前,身后岑帆先忍不住出声:“不可能!副尉昨夜才击退狄兵,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司马尹将竹筒往地下狠狠一掷,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抛在案上:“本将不是没有眼睛,这纸上的字,和苏副尉之前的军奏,分明就是出自一人之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阆大步走到案边,眼睛从两张写满字的纸上扫过,不支的体力和疼痛仍叫她有些晕眩:“确是我的笔迹。”
司马尹怒然,当即扬手要换来人,却被她指着才破开的信笺冷声打断:“但这一张,绝非为我所写。”
司马尹冷笑一声:“东西已经摆在这里,副尉还要睁眼说瞎话不成?”
苏阆脊背挺的笔直,扬手朝灰鸽一指:“天下鸽子一个样,将军又如何认定它便是我的?字迹,也并非不能模仿。”
司马尹冷然盯着她:“副尉方才也说红口白牙,焉知现下不是你的托辞?本将只信自己的眼睛,若副尉不能自证,本将只能得罪了。”
苏阆面色不改,将那张纸往他跟前一递:“为人首者,只信自己的眼睛当真够么?还是劳烦将军,动动自己的鼻子罢。”
其实她更想说,动动自己的鼻子和脑子吧。
司马尹眉头一皱:“胡说什么?!”
苏阆淡声道:“我用的墨块里头皆掺柔了丁香和白檀,这封军奏出自我手,嗅来便有二者气味,而这一张上面,只有墨香。”
成斐肠胃不大好,是以墨块里也掺了些温胃养神的药材,调出来仔细品,倒是种从未遇到过的奇特香气,她觉得好闻,便要来了几方,平时写两个字,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就像他在自己跟前似的,此次分开便也带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会有今天。
司马尹闻言,到底依次拿起来,放在鼻子底下,仔细辨别了一番,发现果然如此,疑色犹然未消:“焉知不是你为掩人耳目,故意用了普通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