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金虔举起折扇往桌上一拍,细目一瞪,朗声道: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折扇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这个江湖南侠御猫展昭呀,敢问那个展南侠啊,他究竟好在哪?他是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好比一朵花。人前这么一站啊,是天然的侠气,自然的傲骨,谁人能不夸?话说那个鼻子、那个眼、那个腰身、那个身材……”

“咳咳,小哥,这段说过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喝道。

“喂喂,我说小哥,你咋每回开场都用这几句啊?”

人群中一阵哄笑。

又听有人笑道:“我说小哥,你就别说这句了,每次说到一半,不是空中飞树枝,就是天上掉瓦片,昨天更离谱,居然凭空飞来一个碗口大小的石块,我看啊,是你这几句开场白不吉利啊!”

又是一阵哄笑。

金虔站在台上,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心中十分不忿:

啧啧,咱熬尽灯油、汇百家之长才想出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开场白,居然无人赏识。

那猫儿不识货、次次制造骚乱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猫儿护送包大人出城与钦差后队会师,本想趁此良机大展身手,岂料这帮人竟也没有半丝审美观念,唉……

纵有千里马之能,奈何无伯乐之缘,呜呼悲哉!

“喂,说书的,你到底说是不说?!”一旁的几个无赖也不高兴嚷嚷起来。

金虔这才回过神,吸吸鼻子,清清嗓子,不甘愿提声道:“言归正传,上回书说到包大人夜审张颂德新获物证,这第二日清晨,便擂鼓升堂,三审安乐侯庞昱……”

偌大一个市集,只能听到金虔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声线激荡空中,又见金虔,不过几番裂眦、扬眉、捶胸、顿足,便有“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之慨;口中所言,上一瞬若激流鼓雷,下一刻又似春水悠悠,沛沛然、滔滔然,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但见那坐下众人,随着金虔所言,时惊、时喜、时怒、时悲,听的是惊叹不已,感佩不已。

“正所谓安乐侯伏法,陈州城重获新生!”折扇啪的一敲,金虔拱手抱拳:“至此,本书终结!”

再看其下百姓,惊喜参半,犹疑半分,个个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盯着金虔,一时间,竟是寂然若无人之境。

嗯哈?

咋连个掌声也没有,和前几日不大一样啊?

金虔也是十分纳闷,只好直溜溜站在台上,一双细眼对众眼。

突然,就听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好!”

“好!说得好!!”

“太好了,听着真是舒坦!!”

“说书的小哥,说得好啊!!”

叽里呱啦,噼里啪啦……

就如平湖中投了巨石一般,叫好声、鼓掌声好似波浪一般从人群中层层荡开去。

金虔顿时大感荣耀,眼眉高挑,脸堆笑纹,正要抱拳谢幕,突听人群中有人又说了一句,顿时大惊失色。

“虽说一听就是编的段子,但听着就是解气!”

哈?!!

“慢着!!”金虔噌得一下蹦上桌子,指着刚才出声之人喝道,“你、你!对对对,说的就是你,那个戴斗笠的大哥,你凭啥说咱这段子是编的?!”

开什么玩笑,咱说得可是货真价实的“实况转播”,咋一转眼就成了信口胡诌?

“难道你说得还是真的不成?”又有人喊道。

金虔一听就急了,双手卡腰,瞪眼喝道:“自然是真的!”

心中却道:哎呦我的乖乖啊,咱苦口婆心、费尽唇舌、磨薄了两层嘴皮子才树立起老包的品牌形象,咋还没下台就被人抹黑了?咱辛苦白费了是小,若是坏了公孙竹子的大事那可就大大不妙了!那时咱以后这日子也甭想混了。

想到这,金虔更是精神一振,抬手指天,又是一喝:“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此言一出,果然气势不凡,愣是将场上众人震了个鸦雀无声。

许久,才听有人问道:“说书的小哥,你是说那包大人真把当朝国舅给铡了?”

“自然是真!”金虔信誓旦旦道。

虽然那小螃蟹乃是服毒自尽——啧,反正结果差不多,细枝末节就不必计较了。

“那可是当朝国舅,皇亲国戚!”有人又喊道。

“铡了就是铡了!”金虔正色道。

“嘿,我说小哥,你就别说笑了!”

这回金虔看的清楚,这次说话的是坐在距离自己不到一步远的黑脸小子,金虔还有印象,正是那个徐三。

“说笑,我何时说笑?”金虔腾的一下跳下桌子,直直瞪着徐三怒道。

“不是说笑是什么?”徐三也站起身,撇嘴道,“一个官咋可能铡了皇亲,就算包大人是钦差也太离谱了!”说罢,还回身摇了摇手,对身后众人招呼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就是,就是!”

“不可能的事儿!”

众人附和道。

“好了。”徐家娘子也站起身,捶了一下徐三肩膀道,“不过是个说书段子,何必较真呢?听完了,回家干活去。”

“是、是。”徐三忙笑脸回道。